我喜欢开车是从小受了父亲的影响。在我刚刚记事的时候,父亲买了一辆拖拉机。那时的我走路还不太灵活,听见窗外拖拉机的声响,便从炕上站起,跌东撞西地挪到窗前,手扶着窗台看父亲在院子里开车,父亲转了一下方向盘,拖拉机的车头就冲我这边来了,父亲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我便高兴得用手拍打玻璃,然后由于重心不稳一下子跌坐在炕上了。等我站起来的时候父亲已将车停好,车后边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车辙。从此,这个红色的庞然大物就像一枚印章一样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里了。以后,父亲每次开车从外边回来,都会在进门之前把我抱上车,我坐在父亲身边感受车轮上下颠簸、听柴油机发出“突突”的声响、看排气筒上冒出的阵阵白烟,这一切都让我感到兴奋,并深深地触动了我身体里最敏感的那根神经。我也就随着父亲的一次次归来慢慢长大。
五六岁的时候,我生了一场病,父亲带我进城治疗。病好以后,父亲专门领我去儿童公园玩电动小汽车。那种车到现在还有,你坐进去以后,在方向盘的旁边有一个用来控制车辆行驶的开关。父亲把我抱进车里,然后让我手扶住方向盘,他拨了一下那个开关,车就向前走了。父亲的大手按在我的小手上教我控制方向。几圈下来,我就可以自己操作了。父亲在一旁远远地看着我,而我早已沉浸在驾驶玩具汽车的快感当中了。那天的天气不算冷,风吹在我脸上柔柔的,我握着方向盘一会向左拐,一会向右拐,俨然就是一个老司机。当别的小朋友因为汽车的行走而吓得嚎啕大哭时,我却仍然有些意犹未尽。只可惜,那时候家里的生活比较拮据,父亲仅仅用一元钱让我感受了短短的十分钟快乐。从此,我再也没有玩过这种电动小汽车,我的童年也在这样的遗憾中结束了。
大约是八九岁的时候,我可以下地干活了。秋收时节,大人们用镰刀将黍子割倒并一捆捆的捆好,在地里摆了长长的一溜,然后把捆好的黍子扔上车,车上的人负责把黍子摆放整齐。当那些捆好的黍子离车比较远了时,就得把车往前挪一挪,以便装车的人省些力气。这个时候,父亲决定让我开车,那时我还小,坐在拖拉机车座上,脚够不着离合器。父亲等我坐好以后,将拖拉机的怠速调高并用他的左手将离合器按下,右手挂了慢一档,然后左手一松离合,车就向前走了。车子走的非常慢,跟一个成年人正常行走的速度差不多,我一边控制方向盘向前走,父亲就一边随着车子行走的速度把车旁的黍子一捆捆扔上车。我时而看拖拉机前进的方向,时而又低下头看被车轮碾压过后留在地上的印迹,这个庞然大物的每一个零部件都使我好奇,它所散发出的柴油机的气味直往我鼻孔里钻,我几乎已经和它融为一体了。当我驾驶拖拉机走到田地的尽头时,满地的黍子也就装完了。父亲再一次用左手将离合器按下,并挂回空档,车子就停下来了。这个过程对我来说是一个不小的震撼,它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使我一生都无法忘怀。
2010年冬天,我25岁。父亲给我买了一辆我生命中真正意义上的汽车,虽然只是一辆普通的二手面包车,可就是这一辆普普通通的汽车开启了我的职业生涯。那时的我,刚刚结束北漂的生活回到农村无所事事,父亲就让我学开车。等一切手续办好之后,我就干起了汽车客运的工作。当我从父亲手中接过车钥匙的时候有一种很沉重的感觉。这辆车倾注了父亲太多的心血,寄托着一个农村老父亲对儿子的期望。我当时的心情很复杂,启动汽车的时候,我的手在抖。我把钥匙插进钥匙孔转了一下,听见接通电源的“滋滋”声,紧接着我继续转动钥匙,马达带动发动机开始工作,大约两三秒钟之后,只听“轰”的一声,发动机开始独立工作了。发动机的声音软绵绵的,没有一点杂音,也不像拖拉机那样隔着很远的距离就能听见“突突”的声响。我踩下离合,挂上一档,然后一边轻轻踩油门一边慢慢松离合。汽车随着我踩油门和松离合的过程缓缓地前进了。随着车速越来越快,我能感受到风在我耳边呼啸,行驶在宽阔无人的乡村柏油路上,感受两边的田地和树木向后奔跑。汽车平稳地向前行驶,竟感觉不到一丝颠簸,除了风吹在耳边的声响,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了。那一刻,我的血液是沸腾的,我经历了一次全新的洗礼。
2012年秋天,我得到了去城里工作的机会,给一家国企的老总开车。那是一辆2008款桑塔纳,性能比我之前开的那辆面包车好多了。只需要一脚油门下去,旁边的车就被我超过去了,然后我开启右转向灯,方向盘随之向右轻轻一甩,就开到了那辆车的前面。这在以前,只有我被别人超车,没有我超别人。而且,在夜间开车的时候,我再也不怕别人拿远光灯晃我了,桑塔纳的大灯比我之前开的面包车大灯亮多了。如果对面来的车没有关闭远光灯的话,那么我也会开启远光灯照向对方,这个时候,对方就会立马把远光灯关了。
2014年3月20日,父亲去世,父亲生前开过的那辆25马力的拖拉机被我卖掉了,我开的那辆面包车也在我来城里工作之前被我卖了。不久以后,领导发现我有写作方面的潜力,于是干脆把我安排在办公室写材料了,我的车生活也就暂时告一段落了。
父亲去世后,拖拉机再也等不到它的主人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