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力

一天晚上，何小红看着老公坐在客厅，暗暗的也不开灯。他的目光呆滞，只是看着前方，好像若有所思，便上前问道：“明天要缴物业费，不早点睡，在客厅干嘛？！”

“他要来了，我要走了......”小红一听，这感觉他抽风有病，没理他，独自一人回卧室睡觉。卧室里放着一张双人床，王平睡在左边，方便出门送孩子读书。他的孩子小王在小学二年级，周末报了补习班好送他去。

第二天一早，小红起床，看见东张西望找了半天，没王平影子，便走到客厅。偌大的客厅没人，看见小王拿着老子的手机玩游戏。今天应该是他送孩子去补习班的，现在人没了。小红在屋子里大喊一声：“王平你去哪里了？孩子怎么不送去读书？”屋子里传出她的回声，等到回声消失，又等了两秒，还是没人答应。

这时小王的手机响了，小红把手机从儿子手里抢过来，小王眼巴巴的看着。不过小红没看他，直接按了接听键。电话里传出声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那是补习班的赵老师，问小王为什么没去补习班？小红告诉她，孩子马上送去，然后挂了电话，接着把抢来的手机，放进兜里，又匆忙收拾小王的书本，拉扯着坐上公交。路上小王问，“爸爸呢？他去哪里了？”

小红吼道；“你问我，我问谁？！”一路上，小红闷糟糟的，在公交车上坐立难安。有熟人问她，“你家不是有车吗？还要坐公交啊，真稀奇！”她都没听见，脑子里想着这么大的人，居然消失了？这时王平的手机又响了，小红按了接听键，里面传来苍老且爽朗的声音问着：“找了那个医院带我们体检啊！”那是王平的父亲老王。

前天老王的老伴老刘和在广场和大爷大妈跳广场舞，累了坐在长椅上闲聊时，知道他们的儿子很孝顺，带他们体检、过节打电话。这一聊可把老刘吓坏了，感觉王平不孝顺，都快忘了他们。这也不能怪他们多想。自从王平找银行贷款买房，装修完成就马不停蹄的搬家了，都怪儿子吵着要住新房。现在他们相隔两条街，坐车都要四小时。想到这里，老刘额头冒汗，忍着脸色，也夸自己儿子孝顺。回到家，把事情告诉了老王。他也感觉事情不对头，打电话装病说自己有些不舒服想去体检，老伴就在插嘴道：“他都要去了，我也去吧。”电话里王平不想他们来，百般推脱。不过父母突然，小时候有孝顺，现在就变成这样。这些话是在听着难受，就答应了，对他们说，“你们下午体检来吧！”

小红才知道这件事，这是他的父母，万一推掉，父母会多疑怎么办，只能答应，让他们说王平在家，叫他们快点来。现在人约了，正主没了怎么行，得找！把孩子送到补习班后，想着可能是工作，又跑到王平工作的领导那里。这时他的领导躺在床上，还没睡醒。突然听见楼下急促的敲门声和叫喊声：“赵倩开门，我找你有事！”赵倩急忙下楼给她开门，看见小红连招呼也不打，就冲进卧室。

小红早知道他公司来了一个女领导，她们两人在王平的介绍下，见过几次。赵倩对她有印象，但还没到可以容忍她，在自己家翻箱倒柜的地步，看见她往二楼卧室去了，便追上去，吼道：“突然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是不是藏人了，告诉我！”

“藏谁啊！告诉我！”

“王平啊！”

“就是那个又高又瘦，33岁了，上有老下有小，干活特别卖力的那个王平？”

小红带着嘲讽的意味，“你晓得挺清楚嘛！”

赵倩没好气地说：“你几个意思？老公跑了，到这里来找？和我有什么关系？！”

小红没理会，找了十几分钟就是没有。小红坚信老公就在这里，不想放弃！看见厕所的门关着，准备去厕所看看。这时赵倩忍无可忍了！

“他不在这里，今天周六不上班，跑我这里干嘛！”

“周六不上班，谁信啊？”

“是偶尔加班的。”

“就到这里找人了。”

“什么逻辑啊！”赵倩有些无奈。

01

接着一个电话打来，是王平父母找他体检了。两个老人，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又叫又喊发现没人，打电话问问。小红吼道：“行了！你们等会儿！我马上回来！”

“你别急，发生什么？王平呢？”

“回来和你们说！”说完小红连招呼都没打直接挂断电话，气冲冲的坐上公交回去了。离家不远的地方看着父母，本来是王平带他的父母体检的，现在人没了，真烦呐！两个老人在远处看见她满头大汗，在远处急切地问，怎么了？小红在远处就想解释，可是还没调整气息，立马闭嘴了，跑到两个老人面前，低着头“呼呼呼”好一阵才对两人解释王平失踪了。三人七嘴八舌开始猜测，“会不会被绑架了？”老王猜道。

小红想了一下，感觉不对，“33岁的人了，身负房贷，车贷绑他？能换几个钱？”

“难道是出轨了？”又看了老王一眼，“你看我干嘛？”

“没就是看看。”

“也不可能，我去他上班的公司看过了，没有。”小红接过话，害怕他们带偏。

他和领导关系是有点好，送送礼的程度，这些在老婆眼里，总感觉不对。今天一大早跑过去，打算捉奸，卧室都看了，还是没有。

老王皱着眉，“会去哪里呢？这么大的人，难道凭空消失不成？”

“这怎么可能呢？！”

老刘问，“他啥时候消失的？”

“今天早上刚发现的。”

“你给他手机打电话了吗？”小红拿出，王平的手机。

这时又一个电话打来，小红接了电话。赵倩告诉她，公司又来新活了，希望他早点来公司，参加项目，不然会延工期。小红在电话里告诉她还没找到人，这边她急了，“这怎么行！没有他，工作都没法做完。我马上过来，和你们一起找！”

两老人在旁边安静的思考，怎么办？老刘看了一眼老王，老王明白了，见她挂断电话直接说，“我们报警吧！”

老刘附和道：“这样才对！人多力量大！”小红听从父母的，拨通了报警电话，警察告诉她24小时才算失踪，不满24小时不立案。

这时谁都没想到，又来了一个人，那是物业公司的小张，刚来没多久。找王平要拖欠的物管费300元，看见一群人聚在门口，他们问了问，发生了什么？小红告诉了小张，他很着急，“怎么办呐，物业费还要缴啊！真的不能再拖了，你们怎么聚在这里，赶紧找人啊！实在不行报警也可以！”

小红气得火冒三丈，“你以为我不想啊！他消失了，房贷、车贷谁还！孩子学费谁付！早上谁送孩子去补习班？”

这时赵倩匆匆赶插嘴说：“还有公司的活！”

“别急了小张，我们老两口，也在等他，我们带去体检。”

说完大家都沉默了，安静得异常，感觉王平再不会回来了。打电话报警的念头也没了，这一刻大家明白家庭、教育、工作、父母全是王平一个人用肩支撑起整个家庭。

02

“哟！你们都在这里干什么啷！”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耳朵里，那人高高瘦瘦，皮肤黄黄的。他挺着腰杆，双臂修长，即使穿着一件长袖，这样也能隐约看见他的肱二头肌，突显出他的身体强健有力，是个浑身充满力量的中年人，现在他的手里提着两条鱼。

“你干什么去了？”

“钓鱼啊！”

原来是，一个月前，他在路边看见钓鱼广告。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记忆被唤醒，想起小时候，老王带他钓鱼。那时王平才6岁，还在床上睡觉，就被叫醒，老王想带着他一起去。这是他的老爹，哪敢不听话，路上对老王抱道：“买鱼多好啊！为什么非得钓鱼？”又嫌弃地说，“跑这么远，不麻烦吗？。”

“看着平静的湖泊，不烦了，好像所有都安静了。”王平瞪大着眼睛，不知道他在说啥，感觉是胡说八道，老王补充道：“你长大就知道了。”

昨天晚上，王平一直思考要不要去钓鱼，不去的话，父亲要来了。家里什么都没有，怎么招待？他想亲自钓鱼给爸爸吃。正好那天赵倩也说，公司没活了，明天周六不用上班。以前周六天加班，现在放假了，又不知道干啥，有种失业的感觉，不知道何去何从。这时小红走过来问他为什么不睡觉，他本来想说：“爸，还是要来了！”不知道为啥，说错了，刚站起来想解释，看见小红径直走向卧室，机会没了。他就这样想了一夜，手机也没电了。看着外面天空渐渐变白，知道时间不多了，突然下定决心出门。离开时看了一眼手机，才知道没充电，还剩1%。感觉都快关机，带着也没啥用，就带了些零钱。

坐公交到渔场，租了鱼竿和鱼饵，交了些场地费，一个人在岸边望着平静的湖泊。湖泊一点波澜没有，平平的和镜子一样，偶尔还能看见小鱼在水里游来游去，可见渔场老板对工作多么上心，现在这么好的地方，已经找不到了。王平只是静静的看着湖泊，小鱼在里面游来游去，低声细语，“它好自由啊！”不知为何，眼泪还掉了，腾空一只手，擦干眼泪又说，“没事它马上就要被吃了。”待着小鱼上钩，那一刻他忘记了压力，想起了小时候。那时他房贷、车贷、学费、工作、物业费，杂费......那时没有九九六，没有网络、没有移动支付，一切都是原本的样子。王平陶醉其中，逐渐忘了自己，他的内心平静。这时鱼线动了动，他从平静中醒来，站起来挺直腰杆，用力一扯，一条大白鱼上来了。“这条鱼煮给爸吃。”

他想再钓一条给赵倩。工作时，只要有活，她总会第一时间安排他。王平想谢谢她，又坐了回去，静静等着下一条，没想到的是第二条这么难钓，一直到十一点才上钩，回家还得一小时，想到这里，起身离开渔场，回家了。

他伸出手对赵倩说：“我多钓了一条鱼，给你吧。以后还有什么工作记得和我说。”赵倩接过鱼，点着头，“有工作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放心吧。”

这时小张干脆地说，“物业费这次不用了，下次一起缴。”

小红变得更贤惠了，主动接过大鱼，开始炒菜。想把鱼留到晚上，等儿子回来了一起吃。

父母闲话没以前多了，只是安静的看着儿子。王平回到家，感觉世界变了，说不出哪里怪，心里思忖着：“他们是怎么了？”

下午王平、小红两人，商量带父母去医院体检的事，没想到两人开始推脱，说自己不想去，病好了没事。王平百般劝说，告诉他们自己很担心。两个老人听到这里，还是去吧。就在附近找了一家便宜的社区医院，随便体检了一下，两个小时结果就出来了。医生告诉王平，两个老人身体很健康。这时小红在中间，挽起老人的手，王平看见这一幕不自觉露出笑容。

这时小王要放学了，小红第一次主动起来，抢着去接孩子，让他送父母回家，还强调说，等我回来煮鱼，先不要动。平时都是王平做晚饭的，今天居然发生这样的事，真的是奇怪，不过他没拒绝妻子的好意。把父母送到家，想挽留他们留下来吃饭，没想到两个老人，执意要走，不想给他们添麻烦，王平急了，“想把父母留下来吃饭，怎么能说是添麻烦啷？！”意识到大声了，声音淡下来，“留下来吧，今天特意为了你们才去钓鱼的……”听到这里，两个老人没法拒绝的好意，才知道儿子这么孝顺，便答应了。

小红带着儿子回家了，急忙对坐在客厅陪着父母看电视的王平问道：“鱼还在吧？”

“就等你了，快去吧。”很快厨房传出香味，王平跟着香味去了厨房，没想到被小红赶出来，让他陪着父母，不许帮忙。晚上月亮出来的时候，鱼也煮好了，小红带着手套，把鱼放在桌上，一家老小围成一桌。王平找来碗筷，最先给父母夹鱼，接着是儿子，最后给小红夹了一筷子还说，“老婆大人辛苦啦！这是你的。”

“儿子看着啷，别闹。”王平坐下时看见妻子、儿子、父母围在桌上温馨吃鱼的一幕，想着，这就是幸福吧。

03

第二天一早，他想再去钓几条鱼，不料被小张拦了路。他面如死灰，嘴唇干裂，站了好久，一言不发，极不情愿挤出几个字：“是来找你要物业费的。”王平啥也没说，掏钱给他。小张忍不住问：“不问为什么吗？”

“你的压力和我一样！”听完小张十分内疚，险些哭出来。

那天小张高兴地回到公司，不料被领导看见，问小张：“物业费呢？今天王平缴了吗？”小张把情况告诉了领导，想拖到下月一起缴。听到这里，领导差点失控，想动手打人！不过他克制了情绪：“同情可吃不饱饭！要干就脚踏实地，不干就滚！把位置留给别人！”

现在小张把钱要到，把完整账目递给领导。接着领导满意地点点头，离开了。后来他把账目，交给他的领导。那人满意地点点头：“就知道你会干好的！“他心里想：“前几天还说，‘要是还干不好，就走人吧！去别的小区，放心都是我们公司的，劳动合同没取消。’真的是！”

小张离开后，王平又接到赵倩打来的电话。她告诉王平有急事，让他来一趟公司。对他说，今天是特殊情况，还说周六不是没上班嘛，问他能不能来一天？

那天赵倩刚回家，把大鱼开膛破肚。她最喜欢做饭了，每次做完菜，再美滋滋吃上一顿，别提有多开心！很快香喷喷的红烧鱼出锅，接着盛好饭，端上桌。拿起筷子，又很快放下。因为业务部负责人打来电话，问她：“这次项目的，啥时候做？”那时赵倩，明白自己犯了大错，刚刚叫王平休息一天，现在又要变卦，心里很不是滋味，只能说明天。她又拿起筷子，看着鱼，它凉了，也变味了。一阵孤独感袭满全身，她想起了她的老公。他已经消失两个月，偶尔打电话还是有人接，这次他接了，“你要是在不回来，我就和老王好了。”

“好啊，给我带绿帽是吧，去啊！我是不会再回来的！”

“你！”赵倩气得挂断了电话。那天晚上她没睡好，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天亮了还是得拿起手机，给王平打了电话。

王平在电话里答应道，“马上来。”接着坐上公交，去公司。公交车上遇见熟人，感觉很稀奇，“你不是有车吗？干嘛坐公交？”

“油费太贵了。“

赶到公司了，赵倩看着他，克制住情绪上前迎接，对他说：“周日上班是没有先例的，今天是特殊情况。”王平点点头，没问情况是什么，老老实实干活，对他来说有钱就行了。

晚上下班回家，知道父母离开了。小红去接孩子了，此时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和平时一样开始做饭。这样的日子重复着一天又一天，他的世界还是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