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花尼
姬谦回家正巧碰上母女俩买菜回来,便与上媛商量,下午带小花尼进城看看。她虽然在城里生活十年,几乎没去过商场、电影院和园林。上媛眼睛睁得滚圆,好奇问:我昨天叫你进城去玩,你说要画我家花园,今天下雨你却想逛街?她答应你了?姬谦笑着点点头,说道:下雨天不能写生,我喜欢看烟笼雾锁的园林景色,那才别有风味。
上媛母亲也很疑惑,小花尼平常出来买油盐酱醋,见了熟人至多羞怯一笑,一般不与人搭腔,姬谦帮她采了几条丝瓜就同意跟他进城去玩?上媛说:我们带她先去书店。上媛母亲自圆其说道:不过人缘人法,小花尼喜欢媛媛,自然喜欢姬先生了,让她换了僧衣,否则会引人围观。上媛母亲说得没错,姬谦就是以上媛名义邀请的,小花尼稍微犹豫下就点了头。上媛以前把嫌小的四季衣裳送给她,小花尼只在家试过,从没穿了出过门。
下午,天飘起了朦朦细雨,上媛母亲为三人准备了二把青花洋伞一把黄油伞。小花尼换上白衬衫和格子背带裤,脚上扎双带搭扣的圆口黑皮鞋加白色短统袜,梳了两条羊角辫。小花尼除身段略显扁平,面皮泛着青白色外,眉眼间蕴含着一股令人怜爱的怯态及忘俗的秀气,活象个羞涩的中学生。上媛买了张吴州市旅游地图,在公共车上把全市九条公交线路比划给小花尼看,圈出想去的地点让她选。
小花尼只摇头或点头,不说话。姬谦逗她开口,小花尼都用含混腼腆一笑做应答。逗了她几次,上媛对小花尼说:别理他,二流子!反而弄得小花尼一脸羞红。小花尼对商场和园林没有兴趣,上媛在书店给她选了《新华字典》和《苏绣针绘》,在绣品展览馆门口买了堆刺绣用品,装在大书包里叫姬谦背着。小花尼对学生指挥老师觉得很有趣。
第二天,三人去看小花尼住过的裤裆弄,小花尼把曾经上学的教室和住过地方一一指给他们看,姬谦惊奇发现小花尼不怎么怯生了。荡马路时经过红旗照相馆,上媛问小花尼有没有照过相?小花尼点点头又摇摇头。小花尼和同学在校园拍过照,但没拿到照片。
上媛领二人进去,对摄影师傅说三人合影。见姬谦犹犹豫豫,乜斜了眼,指着姬谦对摄影师傅说:忸忸怩怩的男人,师傅,你拍好了把这人再剪掉。摄影师傅见多识广,很健谈,边指挥三人调姿势边猜,上媛和小花尼是亲姐妹,姬谦和上媛是一对恋人,开学前,准姐夫请小姨子的客。上媛听了咯咯咯的笑。小花尼对二人的关系似懂非懂,反正老师必须听上媛姐的。
三人到阊门外七里街乘小木船,品尝吴州美食。上媛点了条豆瓣鲑鱼和四个素菜,让姬谦去交代厨师,素菜必须用素油炒。五个菜一起上齐,小花尼顶顶爱吃素什锦。上媛怀疑姬谦使了坏,可能素什锦叫厨师用荤油炒了。姬谦发现上媛心很仔细,啥都逃不过她的火眼金睛,说道:小花尼只是尼姑庵收养了她,不能算正式尼姑。平常在庵里从来碰不到荤腥,吃荤油当然特别香啰,小孩吃素不好,不长身体。我要三天不吃荤,看见你家长台上养的金鱼也流涎三尺。小花尼红了脸不响。
姬谦拈了一汤碗豆瓣鱼端给小花尼,小花尼用筷子拣了一小快鱼肉抿了抿,羞羞的看了眼姬谦。姬谦对她说,如遇到什么困难,就写信给他。小花尼吞吞吐吐说了一件事。老花尼交代,现在政府容不得尼姑,提倡还俗,等她过世了要想办法走上社会。姬谦听了很伤感,到隔壁买了包烟。上媛看他刁了支烟抽起来,拿起台上香烟仍到窗外河里。小花尼见姬谦呆呆地看着飘在水面的香烟,嗄嘎笑了起来。姬谦问她怎么上八年小学?上媛说:和你一样,穿开裆裤就进学校,重复上呗!
二人回去和上媛娘老子商量,唐立言收养小花尼倒是个好办法。七先生告诉他,之前确实有过这么一说,因小花尼没有户口,朋友们帮她向政府申请过好几次,没解决。唐先生这人个性谨慎,自从小花尼长成姑娘,他又怕人说闲话,犹豫了。姬谦沉思,想动用大哥关系帮她。
上媛说:我俩先认她做妹妹。姬谦眼睛一亮,马上赞同。上媛母亲说:阿弥陀佛,你俩都是菩萨心肠,不过,认了就要好好照顾她一辈子。二人走时,给小花尼说了这么个意思,下次回来专门相认,小花尼哭得眼皮盖儿都泛了红。姬谦又给她三十块钱,回去后寄给她八张临摹的虚远册页,每月给她写信,寄她八块钱,直至和她失去联系。
姬谦回校时,白路已去参加社教运动,要一个月才回来。珊珊情况不明,自已不用备课,图书馆已无书整理。上媛分别时那幽怨、失望、期待的眼神,深深扎在心坎上。
第二天早晨,李共和告诉他二个好消息,他的讲师职称己批下来,省里对他们的调查已告结束。从天而降的喜讯让姬谦兴高彩烈,马上借李翔的永久牌自行车找珊珊核实信件真伪。
他从农场抄近路走。农场成片的万寿野菊开放,间隔着一块块石竺、美人蕉、茉莉花、石蒜、木槿,如七彩花园。姬谦灵光一闪,下田采摘两束野菊,用滕条捆住,夹脚踏车后座上。道路两旁树木成荫,三三两两的学生在散步,脚踏车叽叽嘎嘎,只有那该死的铃子不响。
姬谦一路吆喝,快出后门时,车后座被上媛拉住。上媛己把一束鲜花拿在手里,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一位男生挥着鲜花问:姬老师,献给心上人的吧?姬谦掩饰着说:闲着没事,摘束花回去自己臭美臭美。上媛问他评上讲师的事,“你是学院里最年轻的讲师,必须请客,凑巧都闲着,去你那热闹热闹吧。”
姬谦被逼回了宿舍,晓得上媛是竹竿戳鸡窝,存心捣蛋。屋里买菜买酒的,擦抹台凳的,打饭打菜的,房间插花的,紊丝不乱,只有姬谦一人乱穿。
上媛手上拿着本书,在空中挥挥说道:活狲屁股坐勿定,听说暂停恋爱了?姬谦记得珊珊那封信夹在书里,急道:你翻我东西?上媛一顿,冷笑道:谁稀奇翻你的东西!姬谦缓缓口气说道:谈恋爱又不是开公共汽车,可以开开停停。上媛鼻子哼了一声说:自欺欺人!
一位叫赵芝的女生说:郎老师今朝刚说的。姬谦一听又是郎妮,心里光火,脱口来了句:妈的,什么鸟人!上媛把书往台上一扔,发彪道:自己失恋,把恶气撒到学生头上,谁稀罕吃你一顿饭!说完生猛地往外冲。赵芝没拦住她,几个同学一齐去追。姬谦怔了会,到台上翻翻书没找到那封信,用钥匙打开抽屉,见信夹在里面书中,知道拿和尚当秃子打了,冤枉了她。姬谦到晚上才寻到上媛,上媛不睬他。
第二天,姬谦去了白珊珊学校。他没先问那封信,而是把自已的情况告诉她。珊珊坦然告诉他,她早已知道,她妈还知道他兄弟三个,二哥虽是农民,但二嫂娘家存在历史问题,姬谦是个吃光阿三,月光族。姬谦很吃惊,二个问题白珊珊知道,二嫂娘家的事姬谦没告诉过她。
姬谦怀疑她妈是克格勃,花校长是她同党,郎妮是她在学院新发展的线人。珊珊说,她妈在部队就是情报专家,花校长丈夫与她爸同事,她与花校长讲过姬谦,给她看过照片。花校长支持自由恋爱,反对父母干涉子女婚姻自由。姬谦再问那封信,珊珊说,是被她妈逼急了,她一赌气写了二十张,是她妈寄的,都不算数。姬谦松了口气说:你母亲每发一封信我俩就五十八天不能相见,她要全发出来,我俩不得三年不能见?牛郎织女还一年一会呢!珊珊说:去你的,你还数着天数过日子?
珊珊请了假,问他今天怎安排?姬谦说:先到公园复习酝酿感情,然后去学校公开关系,先斩后凑,打你母亲个措手不及!珊珊说:你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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