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回忆

春日的回忆

        春天终于肯伸出她那双冻皱的手了，她摇走了冰雪，摇来了春风，摇来了一树树的花开，摇散了柳树的庄重，落得春风里无限的柔情。

        多么美好的春天呀！午后的阳光明晃晃的，我是极其喜欢这样的时候。有阳光，不冷，挺舒服。桥边公园已是满目的春色了。粉的花，绿的柳。这时候一个孩童跑进我的视野，姥姥，你快点，我还要去放风筝呢！那孩子三四岁，机灵清秀。老人慈眉善目，嘴角带笑。

       像我，三四岁的我。

童年是在姥姥家度过的，当时的计划生育像刚跑出笼子的狮子，到处肆虐着。我出生后便被父母送到了姥姥家，度过了我那最快乐的童年生活，那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六年。离开父母的孩子似乎与生俱来就带着一些优越，当然那份优越只在姥姥面前才有用。在姥姥眼里我就是家里的宝贝，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姥姥总是依着我，尽她所能给我那份缺少父母的疼爱。

       时光像一艘悠悠行驶的慢行船，上船时星月满天，船到岸时便是霞光残阳了。

       到了该上学的年纪，父母把我领回了家。初次来到那个属于我的家，百般的不适应，陌生的环境，陌生的父母。没有了亲密的玩伴，没有了那个特别疼我爱我的姥姥，我哭着吵着不去上学，母亲只是叹气。姥姥就来了，她擦干我糊满泪水的脸，领着我上学下学，做我最爱吃的疙瘩面。童年印象里的姥姥像是会魔法，她能把我满是泥点的衬衫洗得像白云那样柔软洁白，她能把我肯烂的铅笔头削出尖尖的小鸡嘴，她能把我破烂不堪的书角压得平平整整。

       等我熟悉了家里的环境大概是到二三年级了，那时的我已经不再是离开姥姥不行的小孩子了。渐渐地我开始烦恼起来，姥姥，我昨天放在这里的宝盒呢？姥姥，你快点，我要迟到啦！都怪你！姥姥，我不吃香菜你怎么老是记不住啊？姥姥，姥姥。

       那时候玩心太大，殊不知转身过后姥姥眼里该慢慢的都是自责与落寞啊！

一天放学回来，母亲告诉我，姥姥回家去了。我哦了一身便把书包扔到沙发上看起了我的动画片。那时的我，好狠心啊，好冷漠啊！母亲叹了一声气，转身回到屋里。姥姥不在的时光仿佛过的异常缓慢，望着空荡荡的屋子，想起姥姥忙里忙外的身影。小小的我满肚子的心事。我想姥姥了，妈妈，我们这周末去看姥姥好不好。母亲刮了下我的鼻子说，小白眼狼总算有点良心了。

        周末我早早地起了床，穿上父亲给我新买的小皮鞋，背着小书包，里面装的是我想姥姥时候偷偷画的画。做饭的姥姥，浇花的姥姥，打盹的姥姥。姥姥做了一大桌我爱吃的饭，夕阳下山时，带着满满的快乐准备回家，我要把这快乐画出来，放在书桌上。车子启程时我朝着姥姥挥手，那时的天好蓝，太阳下山时落得天空万道金光。姥姥你怎么哭了？姥姥没哭，姥姥的眼睛里进沙子了。以后经常来看姥姥好不好？

       好，我重重地点着头。

上学了，小学之后是初中，初中之后是高中。学习像是一个随着时间滚动的大铁球，越来越重，也把我和姥姥拉的越来越远。以后只是在逢年过节才去看望姥姥，当年那一个好字。早已被来回的大雁衔着丢在了北风中。母亲时常说，姥姥头发都白了，最近总是咳。姥姥说她做梦梦到你了，你哭了，把她吓醒了。姥姥说三坡舅舅家的狗狗下了好几个仔，那天你去给你抱回去一个。姥姥说春花婶子的婆婆去世了，多么好的人呀，说不定哪天自己也就。姥姥说。妈我知道了，我先写作业去了。

       转过身，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姥姥，我好想你。

      那年冬天，没有雪，少风，却是姥姥最寒冷的一年。

      姥爷没有熬过那个冬天，进了腊月，身体就每况愈下。姥爷没有等到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刻，没有看到他的本山兄弟，没有看到烟花和像梅花般红的鞭炮。在一个冬夜里孤零零地走了，当时我的学业还没有结束，母亲打来电话，匆匆回家行了孝。临走前我来到姥姥身边，姥姥张开手，我俯身抱了抱姥姥，姥姥拍拍我的背，回去吧。别耽误学业。姥姥的眼神安静的像一潭湖水。

      守灵的烛火还没灭，姥爷，我却不得不要离开了。

     姥姥一直在背后看着我，我知道，我不能回头。那是怎样一双眼睛啊。那时的我走得却是那样决绝与洒脱，好狠的心啊！

      母亲打算把姥姥接到我们家过春节，我说好。那年除夕夜，我想着本山大叔的小品能逗姥姥开心，却又怕姥姥想起姥爷。没等我说什么，姥姥就默默地回到了房里。半夜口渴起床倒水，姥姥一个人坐在阳台上，看着外面四散的烟花，默默地擦着眼泪。我知道姥姥想姥爷了。我轻轻地带上房间的门，下半夜无眠。

       今年春节，我去了姥姥家，姥姥已经和舅舅们住到了一起，看着姥姥忙里忙外的情形，我知道姥姥早已从悲痛中走了出来。笑着的姥姥更加和善了，白头发整齐地梳在耳后。舅舅家的哥哥也已经有了宝宝，舅舅已经当爷爷了可在姥姥面前却还像个孩子一样，当然啦，在姥姥面前不管多大都还是个孩子。

       年迈的姥姥本该享受天伦之乐，可她闲不住，她要留心儿孙们的起居，要精心侍弄她的小菜园，要吆喝笼子里养的老母鸡，待到冬天煮一锅美味的鸡汤。她忙的事情多着呢！姥姥看着我来了攥着我的手咯咯地笑着。姥姥的背驼了，老年斑多了，那双曾经无所不能的手现在满是皱纹。我鼻子里酸酸的，泪水在眼角打转。怎么了？姥姥关切地问道。没事，这风吹得我眼睛疼。姥姥连忙拉着我进屋。

      姥姥啊，一生操劳的姥姥，在余下的时光里平平安安好不好。没有忧愁，快快乐乐好不好。

      等我回过神来，那孩子和老人已经走远了。我抬头望着这三月的阳光，却热辣辣地刺得我眼睛疼。

                                                       17.5.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