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三)

作者: 纤辉映雪 | 来源:发表于2020-11-22 07:45 被阅读0次

    三,偶然邂逅

    (1)事有凑巧,物有偶然。七年前的一天下午,欣然带着三岁的儿子坐公交去大润发购物。到站后,她牵着孩子的手,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走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斑马线,向前面不远处的一个广场走去。

    这时,一辆白色的宝马,在欣然下车的地方慢慢左拐弯从后面跟了上来。在行至与欣然平行时,车窗玻璃徐徐降落,一个男子从车内探出头来,露出一张英俊温润的脸颊。

    “欣然。”

    欣然一愣,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左胳膊肘放在车门上,笑眯眯地正望着自己。

    “真的是你?我还担心认错人呢。怎么,不认得我了吗?干嘛这样看着我。”

    “洪泽。”欣然惊诧地叫道。

    “稍等一下,我到前面停好车,马上就过来。”

    不一会,洪泽从停车场走了出来。他衣着入时,皮鞋锃亮,左手手指上带着一枚硕大的宝石戒指,肩上挂着一个时髦的皮包,风度翩翩,派头十足,笑容满面地走到欣然的身边。

    “你到上海……有事?你不是考的杭师大吗?看你这神气,怎么也不像老师啊!”

    “一言难尽。原来是当老师的,但我觉得自己不适合教书,就改行做点小生意。”

    “看你那坐骑和这身行头,就知道生意不错。”

    “哈哈,还可以吧。你过得怎么样?什么时间来上海的?“

    ”挺好的。我们来上海,现在算算也有八九年了。“

    “你现在做什么?不会在家只带孩子吧?”

    “我现在是一个全职保姆,孩子小,啥事也干不了。等孩子上学前班了,我就准备出去找点事做。”

    洪泽弯腰逗逗孩子,“叫叔叔。”

    “叔叔好。”欣然的儿子仰起可爱的小脸,很有礼貌地看着这张陌生的面孔,甜甜地喊道。

    “你几个孩子?”

    “两个,女儿七岁了,今年上一年级。”

    “真好,一儿一女。他呢?他做什么?”

    “在一家电子厂上班。”

    “靠那点微薄的月薪……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

    看着洪泽的奢华,欣然猛然产生一种比他低一等的感觉,神态不免些许窘迫。她做梦也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一个自己最不想看到的人。

    洪泽凝视着微微发福的这张熟悉的脸颊,尽管眼皮些许浮肿,尽管眼角出现了淡淡的细纹,尽管白皙的脖子纹路更加清晰,但这些被岁月碾压的痕迹并没有减少她在他心目中的完美。仿佛因此又增加几分端庄娴静的气质。

    洪泽经过多年渐渐抚平的心灵伤口,遽然又隐隐作痛,原以为消失的爱情,就在这一瞬间,又跃跃而起。

    “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漂亮。甚至比以前更有韵味。”

    “谢谢。”欣然羞涩地微微一笑。

    “现在有时间吗?咱去附近的……”

    ”不、不、不,家务活永远做不完,即使出来购物也是匆匆忙忙。“

    “妈妈,我们快点走吧。”儿子拉扯着妈妈的手,不耐烦地催促道。

    “孩子乖,等一会好吗?”洪泽弯下腰,温和地对孩子说道。

    “不,我要去玩。”孩子撅着小嘴。

    “走,叔叔带你去商店买玩具去好吗?”

    “好好好,妈妈我要玩具,我要大汽车。”

    “不要胡闹了,以后妈妈会给你买的。”欣然牵着儿子的手猛然一晃,表情严肃地说。

    “这是我的名片,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开口。”洪泽看到欣然的表情变化,眼眸中掠过一丝尴尬,他从肩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欣然。

    “‘洪欣电脑科技?”欣然低声念到。

    “知道为什么叫洪欣吗?”

    欣然两眼含笑,轻轻地摇摇头。

    “虽然过去好多年了,但在我心里,却永远忘不掉那个活泼漂亮的女孩。我多么想……”

    “不要说了,我们该走了,孩子等烦了。”

    欣然担心洪泽再说下去,于是急忙终止交谈,

    “好吧,好吧。有空再联系。真的希望能很快再见到你。”

    欣然领着儿子挥手告别,然后向大润发走去。

    洪泽望着她的背影,陷入沉思……

    (2)十多年前,因一时突发奇想而做出鲁莽决定的洪泽,没想到为此葬送了自己的爱情和友情。同时失去两种感情的他,其内心的痛苦不言而喻,这仿佛像贴在他灵魂深处“怨恨”的标签,偶然想起,就会愤恨交加……

    那天晚上,在伟家吃过晚饭后,洪泽在不得不回家的时候才忧心忡忡地走出伟的家门。正处于敏感时期的他,对于欣然的一举一动都非常关注,他隐隐约约发现欣然莫名其妙的和他疏远了,还细心地观察到欣然看伟的的眼神,羞涩中带着炙热。而对自己,却语言平板,偶尔还会掠过一丝不耐烦的神情。一向快人快语的伟仿佛也没有了以前的张扬和粗狂,那双坦率的眼神蓦然闪烁着从未有过的萌动。他仿佛预感到自己苦心追求的爱情,刚刚拉开序幕就面临失败的危险。

    “欣然不会看上伟吧?”他自语道。他开始后悔自己怎么能用家乡的美景来讨取欣然的欢心呢。更愚蠢的是怎么能让伟跟着上山呢?他原本暗自编织的与欣然挽手漫步竹林小径、赏玩溪涧倩影的美好画面随着伟的加入而湮灭。

    “如果没有邀请伟,即使遇到让人毛骨悚然的蛇,我也会拉住欣然的手巧妙地躲过去。没想到由于炫耀之心竟弄巧成拙。伟的形象也许已经覆盖了我在欣然心目中的位置。如果我有伟的胆量该多好啊!那时玩弄蛇的不是伟,而是我洪泽了,欣然那双发光的眼眸就会自然而然地转移过来。可偏偏自己……唉!也许是我多想了,欣然怎么可能会看上那个破碎家庭的伟呢?论学习,我在伟之上;论家庭,比伟富有;论相貌,比伟清秀;论情感,谁也没有我更爱欣然……现在的女孩太现实,这个我非常了解。她不会看上伟的,她对伟的好感,也许是一时的新鲜,甚至连一时也没有,只因为住在他家才刻意表现出的热情吧。可是,欣然看伟的眼神和在伟面前的那种腼腆,以前从未在我眼前出现过的。还有,她在恐惧中抱住了伟的胳膊,而不是我……莫非她因荒乱而抱错了人?”

    洪泽满脑子胡思乱想,越想越担心,他几欲鼓足勇气想返回伟的家,把欣然带到自己家里,哪怕遭到爸爸地打骂,也要和欣然在一起……尽管想象的那种为誓死保卫爱情而身受重罚的场面感动了自己,但终不敢付诸行动。他不敢违背爸爸让他考上大学再恋爱的意愿,不敢独对家人嫌恶的目光,还有妈妈对自己的警告和对欣然的武断评价……想到最后,他还是妥协了。

    “蠢啊!”他哀愁地长叹道。

    那一夜,他辗转反侧,通宵难眠。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在第二天一早急匆匆走进伟的家时,欣然已经提前独自返校了,竟然没有知会自己一声。而且返校后的感情变化更让他错愕不已。面对思维清晰锐利,语言冷如冰霜的欣然,洪泽茫然不知何对。在他痛苦地思考着怎么才能挽救自己的爱情时,欣然已经离他越来越远了,他那颗火热的心犹如被人置于广袤无边的冰寒之地……

    卑微乞求,原以为会让欣然回心转意,没想到不光没有得到怜惜的回应,反而丧失了自己一个男子汉的尊严。于是他绝望的把所有的怨恨都集中在伟的身上,立誓要报夺爱之恨。这就发生了那场以卵击石的打斗,最后友情、爱情皆失。

    无奈之下,他把自己的感情掩埋在心灵深处,把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学习上,他要用自己将来的辉煌成就来洗刷今日的耻辱、嘲笑欣然的背叛。

    经过不懈的努力,他终于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杭州师范大学。毕业后,分配在杭州一所高中学校任教。工作不久,他觉得自己的选择与原来的理想背道而驰。

    “教书育人。心中揣着怨气的人在教书育人,多么富有讽刺的意味。”感叹良久,他辞去了这个让无数人羡慕的工作,毅然来到了上海,自我发展。

    他找到一家电脑科技公司,利用自己所学的软件知识想闯出一片天地。但做了一年,并未见成效。都市人才济济,微软日新月异,自己少有懈怠就有被淘汰的风险,所以,他又浅尝辄止。

    他萌发自己开店的念头,但由于他辞去让父母为之自豪的工作后,要强的父亲大发雷霆,发誓无论将来如何,都不会再管这个不争气的儿子的事情。故而,想从家里拿到开店的本钱是不可能的了。

    一个偶然的机会,产生一个大胆的想法——信用卡,他的目光盯上了国家刚刚实行的信用卡。他办了多张信用卡,以卡养卡,用套取的现金开了一家电脑公司。三年后又增设了一家公司,门牌上堂而皇之地写着金融服务公司,这个公司主要以取现、垫付、透支、办卡等多种形式变相的从事信用卡套现业务。

    看着滚滚而来的财富,让他更加沉迷于投机的漩涡。

    3)洪泽知道自己曾经的爱人就住在本市后,欣喜万分,他压在心中的那团爱情的烈火在这种欣喜中渐渐蹿腾。他几次茫然地开车一两个小时来到他们曾经相遇的地方转悠,即使明明知道再次遇见的几率很小,仍然还会在此逗留片刻。这让他想起大学放假回家时去欣然卖衣服的那家服装店转悠的情景,两次没有见到欣然后,才鼓足勇气询问了店里的服务员,方知道欣然已经不干了。当时的他,失落、痛苦了好一阵子。时隔多年后的偶然邂逅,怎么能让他轻易的放弃呢。

    但没有再遇到欣然的洪泽,心情郁闷,每次都是败兴而归……时光飞逝,不解风情的季节就这样从春天来到秋天。

    巧遇,对欣然来说就像在平静的水中投进的一块小小石头,荡起的涟漪很快就消失了。当然她担心伟多想,也没有把遇到洪泽的事告诉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事情的发展往往出其不意的会骤然在平淡的人生中掀起一片波澜,在冥冥之中,命运之神已悄然为其推开了另一扇世界的大门。

    一天,欣然突然接到妈妈的电话,从妈妈呜咽的话语中得知,他哥哥张欣嘉赌博,竟然输了六十多万,人家上门逼债,无法偿还而被打的遍体鳞伤,并恐吓在限期里交不上钱就会要他的狗命。她母亲一边向女儿伤心的述说,一边抽噎。

    欣然的父亲去世后,张欣嘉没有了供自己挥霍的资本,那种因手头拮据而产生的焦灼心情不亚于把他架在火炉上烘烤的痛苦。于是和朋友在麻将中消遣时间,朋友之间输输赢赢倒也快乐,在消遣的同时还能赚回几个小钱。渐渐的他不满足于这样的小打小闹,看自己一向手气不错,就萌发了以赌发家的妄念。于是他在一个朋友的窜弄下走向县城一家地下赌场,开始了他的赌博发财梦。

    他没有想到,第一天玩竟然赢了五千,天呐,这钱来的也忒容易了吧!早知道这样,何必在家陪那几个小子消磨时间呢。一天五千,十天五万,此时张欣嘉那双惊喜的眼睛里全是漂浮的钞票。

    当他赌了一夜,欣喜万分地从赌场走出来时,早上的太阳仿佛也比以往更加灿烂。他揉揉疲惫的眼睛向附近的一家小餐馆走去,吃饱喝足后,便搭上回家的汽车。

    “媳妇,媳妇,你猜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当叮叮当。”他一进门就得意地打了一个响指,身体旋转一圈,从口袋里像变魔术一般拿出一叠人民币,在媳妇面前一晃。

    欣然的嫂子本来因为张欣嘉一夜未归而生气,但当看到张欣嘉手里的钱时,气一下子烟消云散,一脸诧异,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不会是偷的吧?”

    “这是什么话,你男人什么时候做过那种鸡鸣狗盗之事。这是赢得。”

    “哇,怎么会赢这么多啊!你的手气太好了。见好就收,见好就收。”

    “收什么收,赢这点钱算什么,现在趁着手气好,我要多赢一点。”

    从此,张欣嘉再夜不归宿,欣然的嫂子也就没有气生了,而是暗暗祈祷保佑男人再次满载而归。

    十多天来,张欣嘉还真的很少输过,每当他离开那张烟雾缭绕的麻将桌,带着浑身的烟味回到家时,从口袋里多多少少总能拿出几百块钱扔给媳妇。

    可是,一个月后,张欣嘉的好运气渐渐离他而去,两天输了几万。有原来两眼发光的惊喜变为输红眼的焦虑,好在赌坊可以借贷当赌资,这让他一次次产生捞本的想法,他越想捞回资本,陷的越深。偶尔一次赢回几千,并暗自祈祷好运再次眷顾自己,可下一次输的更多。就这样,当他欠了赌坊六十多万而无法偿还时,灵机一动,想起了抽老千,谁料想,第一次就被人家看穿了,结果上来几个小伙子,围上暴打一顿赶出门外。

    几天后,对方上门讨账,逼他卖房筹款,即使把房子卖了又能值几个钱呢,他家的那套房子估价也就是一万块钱,偿还巨额赌债还差的远呢。几个亡命之徒在一天夜里,再次闯进他家狠狠地把他揍个半死。临走放话说,再不还钱,拿命抵账。欣然的嫂子吓地哭天叫地,妈妈无奈之下跑到镇上,用公共电话向欣然求救。

    欣然听后,又急又气又心痛,但却不知所措。自己家境艰难,伟微薄的工资勉强支撑,怎么去帮助哥哥?她不敢和伟说,本来伟就看不起她那又懒又馋无所事事的痞子哥哥。何况伟几次陪欣然回娘家看望岳母,这个大舅哥总是避而不见,两人形同不共戴天的仇人。现在如果让伟知道哥哥欠下这么多的赌债,更是瞧不起他了,主要是伟也没有能力为其偿还,又何必徒增烦恼呢。

    欣然心急如焚,坐立不安,想到可怜的母亲那泪流满面的悲怆,想到曾对自己关心备至的嫂子愁苦无助的表情,想到那不争气的哥哥伤痕累累的身体,她六神无主了。

    “怎么办?怎么办?六十多万呢,庞大的天文数字,我该怎么办呀老天爷?”她焦灼地趴在桌上哭了。

    哭又有何用,过了一会,她昏昏沉沉地抬起倔强的头。

    “我才不管他的死活,这是他自作自受,这个混蛋,这个败家子,这个……可是如果真的让人逼死怎么办?他是我唯一的哥哥呀!我从小他就很疼我的,什么东西都让给我,我是在他的脊背上长大的。”欣然陷入痛苦的深渊。

    “我要救他,我一定要救他。”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洪泽。对,找洪泽,他也许会帮我。”

    在慌乱无主之际,她猛然想到洪泽,仿如看到了救星。于是急不可耐地寻找那张被她不知道遗失在何处的名片……

    最后,终于拨通了这个让她为难而又尴尬的电话……

    4)洪泽懊悔自己的粗心,上次遇到欣然时,由于心情激动,再加上炫耀的心态再次作怪,只把自己的名片给了欣然,而忘记让欣然把她的电话号留下了。他正苦于因相思而又无法联系时,欣然却打来了电话。

    “难不成老天怜我一片痴情,让我们重续前缘?还是这多舛的缘分必须经过凌乱的变迁后,才能回归于我?”他胡思乱想,暗自高兴,本来沮丧的心情,顿时惊喜万分。

    当欣然忧心忡忡地向洪泽说出自己的苦衷时,洪泽没有丝毫的犹豫,六十多万全数奉上,好像早已做好了要帮欣然解忧排难的准备。

    欣然感动万分,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么庞大的一笔钱,洪泽竟然一口答应了,她原以为自己要低三下四的央求洪泽,也不过借给她一小部分,谁知他会如此痛快呢,真是太仗义。欣然开心地笑了,一块石头落地了,事情解决了,没有让伟知道,自己却做了一件大事,她感到非常自豪。也由此,洪泽在欣然的心目中多了一份真诚、一份信任。

    两个月后,洪泽拨通了欣然家的电话。

    “有空吗?你出来一下,我有件事想和你聊聊。”

    “在哪里?”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大润发广场附近的咖啡厅。”

    “好的。”

    欣然放下电话,心里蓦然有一种无以言表的紧张,他不是向我讨要借款的吧?如果真是这样,我该怎么办?难不成,他以此相要挟、要我与他……我想他还不至于如此低俗。除此之外,他找我还会有什么事呢?欣然暗暗忖度洪泽要求见面的原因,她把儿子安放在对门的邻居家,便急匆匆而又忐忑不安地来到约会地点。

    洪泽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他抬头看到由远及近的欣然,只见她身穿一件浅绿色、薄如蝉翼的长款窄肩连衣裙,外罩一件同色的半截袖小衫,一头青丝不松不紧地挽在脑后,犹如一个浑圆的黑色绒球,白皙的脸颊表情凝重,透出一种淡然优雅之气。洪泽凝视着这个让自己魂牵梦绕的漂亮的女人,心里涌出无限感慨。

    欣然走近后,两人相视一笑,洪泽随即给欣然点了一杯摩卡,而自己则要一杯圣海伦娜咖啡。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欣然用小勺慢慢搅了一下咖啡杯中那个醒目的心形的图案,抬起头看向洪泽,开门见山地问道。

    “一点也没有情调,开口就问原因,好像我们中间除了说正事就无话可说了。”

    “习惯了,你还不知道我吗?”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洪泽讥嘲地说。

    欣然脸颊一红,她明白洪泽加重语气的那句话,意有所指,于是委婉地说:”其实,我不想耽误你的时间,你是老板,时间对于一个商人来说就是金钱。“

    ”哈哈哈,对别人我是很吝啬我的时间,但对你就不一样了,我可以花一生……“

    ”好了,好了,这个年纪不要在煽情了吧。“欣然微笑着打断洪泽的话。

    ”好吧,那就谈正事。昨天,我的一个朋友在电话里给我聊天时,说到他现在需要一个助理,我觉得这个职位很不错,你想不想过去试试?“

    ”你的朋友是做什么的?“

    “在泰国做服装生意,自己的加工厂,又有自己的销售渠道。就是缺一个能干的助手,现在的那个,他不满意。做生意如果没有一个得力而又让自己放心的帮手,是很让人头疼的……你现在趁自己年轻,应该走出去闯一番事业,生意场上有很多女强人,她们一点也不比男人差,有的比男人做得更成功。”

    “人家是女强人啊!我又不是。”

    “没有谁生下来就是,还不都是在社会上历练出来的?你如果在那个平台上,说不定会做得更出色。但唯一就是缺少一个机会。现在机会来了,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我们不羡慕别人多么富有,只要全家人快快乐乐的在一起,这对于我来说,就心满意足啦。”

    “也许你过惯了清贫的生活。但是快乐是建立在物质基础上的,如果连最起码的物质保障都没有,又谈何快乐?清高的话谁都会说,可面对现实的残酷,那些话就显得苍白无力了。他那点工资,养活你们都紧紧巴巴的,两个孩子慢慢长大了还能满足现状吗?“

    ”问题是现在孩子小,即使我想去,也走不开啊!“

    ”地球离开谁都能转,一个家庭是也一样。再说机不可失,如果你抓住了,也许一切都会改变了。授人以鱼,不如授之以渔。我是诚心诚意想帮你,你也看到了,在如今的社会没有钱寸步难行,更何况是在大上海。即使他天天没黑没白的工作,也不可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更谈不上替你哥哥还赌债……我不是给你要钱,但话说过来了,即使我不要,以你的性格也不会坦然受之吧?与其每天愁苦地思考着怎么还账,不如大大方方地走出去闯荡一番,你说呢?”

    欣然明白了,洪泽其实是担心她无法偿还他的借款,是啊!她凭什么还他啊!就现在,伟虽然当上了一个小组长,工资有所提升,但也只够维持家用,根本存不下钱。即使一家人不吃不喝要挣到六十多万那也得十八九年啊!

    欣然想到这里,轻叹一声说:“我是左右为难,这事我还要好好想想再做决定吧。”

    “你不要担心,到了那里,工作一旦理出头绪,回来看望孩子那还不是说来就来啊。你出去也是为了让孩子过上更好的生活,那里的月薪一定会比上海的高出几倍,凭你的能力说不准还能成为他的股东呢。“

    欣然脸上掠过一抹惊喜的表情,转而又阴沉下来:“我走后,两个孩子怎么办呢。这真是很愁人。”

    “车到山前必有路,你不在家,他自会想办法。我亲自把你送过去,如果你觉得不行,大不了我们就回来。如果你愿意跟着我的朋友干,我也可以利用我们的关系,直接让你持有公司的股份,他出钱,你出力,盈利按股份的多少分配。不出几年,你绝对就会成为一个富婆,到那时,你也许不会把我放在眼里了,哈哈哈。你如果相信我,就跟我去,不相信,就算我没说。”

    洪泽滔滔不绝的言语,激起欣然丰富的想象力,这让她更加感激洪泽对她施与的恩惠。她觉得这是唯一能解决困境的办法,要不然她欠洪泽的钱就真的很难还上了。

    哪个人不希望自己早早的富裕起来成为让人羡慕的有钱人?哪个挨饿的人看到放在自己眼前的精美蛋糕而不动心?此刻的欣然,就像行走在一望无际的沙漠中的旅人,在饥渴难熬时,突然看到远处有一片朦胧的、春意盎然的绿洲,对她来说那是一种无法抗拒的诱惑。她仿佛透过一道时间的缝隙看到了自己辉煌的成就——她动摇了。

    “这件事我要跟伟商量一下。”她盯着桌上的一杯咖啡沉思半晌,猛然抬起头看向洪泽那张写满渴盼的脸颊说道。

    “你傻呀?伟知道了,还会让你走吗?更何况是跟着我走。如果对他说了,岂不是让他颜面扫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向我借钱,一定也没有给他说吧?”。

    欣然尴尬地垂下眼帘,仿佛拉下的帷幕,以此遮住满眼的忧虑。她右手漫不尽心地摆弄着小勺,左手撑着额头,看似平静的表情掩饰着难以决断的纠结,最后她抿了一下并未覆盖住眼睛的头发抬头问道:“那什么时间走?”

    “当然越快越好,我也担心他会找到合适的人选。到那时,即使你再想去,也没有办法了。“

    欣然又犹豫片刻,而后大有破釜沉舟的气势说:”就这么定了,出国需要什么手续,你看着办吧。“

    ”如果现在时间充足,我可以带你先把护照办了,因为这需要时间。“

    “那好吧。”

    5)欣然回到家后,脑海中时时浮现出与洪泽在一起谈话的情景,仿佛当时置身于梦中。她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还是错,但只觉得必须这样做。尽管如此,她心里仍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她时而在房间内转来转去不知所为,时而坐在一边发呆出神。

    “妈妈,我要拉屎。”儿子在床前的地板上一边玩着积木,一边喊。过了一会,他又着急地喊到,“妈妈,我拉屎。”说着小手捂着屁股从卧室急急慌慌地走出来。

    坐在小客厅目光呆滞的欣然,听到儿子的叫喊声,猛然清醒过来。她蓦地站起身,看到儿子那急迫的样子,急忙把儿子领到厕所,结果小屁股还没有坐在痰盂上就已经拉了出来。

    “你这孩子,怎么不早点叫我。”欣然一边给儿子脱裤子,一边气呼呼地嚷道。

    “我喊你了,你没有答应。”儿子争辩道。

    经过儿子拉裤子的事,反而让欣然很快调整好状态,她告诫自己,不能再为已经决定好的事影响自己的情绪,否则定会引起伟的怀疑,到那时,想走也走不成了。

    几天的等待,欣然有些急不可待,又有些不忍离开。签证终于在九月七号办下来了,洪泽具有迷信的心理,订了九月九号凌晨乘坐上海至曼谷的航班,九九蕴含久久之意。

    出发的日子到了,这个星期,伟正好上夜班,欣然也免去了费心劳神寻找出去的借口了。但临出门时的紧张,仍会让她惴惴不安。她慌乱地找出女儿的一个本子,撕下一张空白纸,随后坐在桌前,在纸上写到:“亲爱的伟,我走了,不要问为什么,也不要找我。也许我很快就回来,也许一年,两年……”她写着,写着,突然,一滴眼泪“吧嗒”一声落在纸上,清秀的字迹随着泪水的渗入慢慢向四周扩散,渐渐地出现一圈均匀的毛边。她翕动一下鼻子,抬手抹了抹眼睛,把纸抓成一团,扔进垃圾桶。然后又撕下一张接着写“……如果我暂时回不来,就让我妈妈过来看护两个孩子吧。但不管怎样,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永远爱你——然。”

    她写完后,拿起来看了一遍,不觉两手颤抖,潸然泪下。“对不起,伟,对不起,你要等我回来。”她一边暗暗自语,一边慢慢把纸折好,放在伟的枕边。然后轻轻地抚摸一下熟睡中的孩子娇嫩可爱的脸颊,并分别在两个孩子的额头上深深一吻,试图留下一个母亲无限的柔情和慈爱。也许是她的头发撩拨了儿子的脸颊,也许儿子还没有睡沉稳,只见儿子抬手挠了挠脸蛋,随即把身子翻向一边。

    欣然屏住呼吸,轻轻地拍了几下儿子稚嫩的肩膀,直到听见儿子发出均匀细微的鼾声,才慢慢起身。

    她提起事先装好的行李,又看了一眼床上的孩子,然后悄悄地关上门,很快就消失在小区外一条街巷的黑暗中。

    等在车上的洪泽,看到匆匆而来的欣然,眼眸中掠过一丝一闪而逝的笑意。

    就这样,这个满脑子创造财富、振兴家业的女人,留下一个让家人无法猜透的谜底,离开了年幼的孩子和深爱她的丈夫,走向未知的世界,去创造别人替她勾勒出来的美好前程。

    6)老天爷在无事可做的时候,总要拨弄一下这些可怜的生灵,试图用灾难来考验人间爱情的基石是否坚固。

    洪泽带着雄心勃勃的欣然来到曼谷,在曙光初现的清晨走下舷梯,住在了富丽堂皇的半岛酒店。在这个透着皇家贵族气质的酒店内,巨大的水晶灯,光彩夺目,独特的泰式雕饰花纹彰显着奢华的泰式风情。站在宽大的落地窗前,湄南河曼妙的风景,尽收眼底。

    欣然满目生辉,跟在洪泽身后进了所订的房间,一张整洁的双人床洁白的被单上搭着一条美观而又气派的床尾巾。欣然看到此景,禁不住地问道:“这是你的房间,还是我的?”

    “这是我们俩的,你没看出来这是一张双人床吗?”

    欣然露出惊慌的神情,而故作镇定地说:“想的美,谁跟你住在一起。”

    “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是同学兼恋人一场,为什么不能同患难、共享福呢?”

    “谁跟你是恋人了?不要贫嘴,快去再定一个房间。”

    洪泽嘿嘿一笑说:“看你的紧张样,逗你呢。一进酒店,你双眼就不够使唤的,四处环顾,就知道你没有注意我定了几个房间。我的房间就在隔壁,放心好了。”

    “这里美轮美奂,尊贵典雅,住一夜一定很贵吧?”

    欣然把行李放好,一屁股坐在松软的大沙发上,探身吸吮着茶几上花瓶内的一束美艳的鲜花问道。

    “带你来,就是让你好好享受一下异国他乡的奢华。”洪泽说着坐在写字台前面的沙发椅上。

    “我可不是来享受快乐的。”

    “知道,知道。好好休息一下,过会我带你去吃饭。”

    “嗯。”欣然莞尔一笑。

    “吃过饭,带你好好看看曼谷风景,那才叫美呢。”

    “什么时间见你的朋友?”

    “这些你不用管了,我自会办的。出来都出来了,玩两天再说。”

    “我现在哪有心事游玩,自踏出家门后,心里一直忐忑不安,我非常希望现在就能工作……”

    “不要扫兴吗,做什么事都得有一个过程对不对?如果是在上海我的公司里,你随时都可以上班,可是你不愿意啊!明天我给朋友打个电话约个时间,一切谈好了,我在带你过去。咱今天该玩的还是要玩的。”

    “那好吧。”

    洪泽又津津乐道的说了一会子,他把欣然的情绪调动起来,才高高兴兴地走出欣然的客房。

    冲洗完后的洪泽,换上了一件淡蓝色的短袖体恤,一条乳白色的休闲裤,洒脱而又精神。

    欣然冲洗掉一身的疲惫,她穿了一件白色绣花的长裙,俊美的身材更显的婀娜多姿,白皙的面孔恬静中带着一抹忧丝。

    洪泽走到欣然门口,凝视着眼前如出水芙蓉般梦寐以求的爱人,激动而又欣喜,他做着不切实际的迷梦,幻想着心目中的爱人,也像他爱她一样爱着自己,从此双宿双飞,永结秦晋。

    “不认识吗?”欣然微笑着说。

    “准备好了吗?我们出发吧?”

    他们像一对情侣,并肩而行。当走进繁华热闹的大街上时,欣然眼角的那一抹淡淡忧丝,渐渐地淹没在好奇心的下面。

    第一天,他们漫游水上市场,市场上那玲珑满目的商品,各色旅游的纪念品,穿梭往来的小艇上堆积如山的新鲜水果,还有叫卖声不断的女人头上戴着的独特草帽等,构成一幅曼谷独有的画卷。这一道异国他乡热闹的风景,让欣然忘记了一路劳顿,只见她兴趣盎然,既惊喜又好奇,一会摸摸这儿,一会摆弄摆弄那儿,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此情此景,洪泽又看到十多年前那个在山林中欢快活泼的欣然,他眼眸中不觉掠过一丝苦涩的微笑。

    直至玩到下午,他们才领着大包小包返回酒店。

    “明天去你朋友那里吧?”晚饭时,欣然用轻快的语气和洪泽商量道。

    ”唉!真拿你没办法,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洪泽说着走出餐厅。

    欣然坐在餐桌前,看着满桌的美味佳肴竟然一点胃口也没有,她那忧虑的目光掠过来往的食客、透过一扇宽大的玻璃墙,看到洪泽那模糊的身影在昏黄温馨的灯光下来来回回地走动着,只见他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做了一个摊手的动作,时而背对着欣然,时而转过身来,时而嬉笑,时而严肃,嘴巴一张一合,却不知在讲些什么。欣然默默地为自己的工作祈祷。

    “怎么样?”欣然见洪泽走了过来,眼睛紧紧的盯着他迫切地问道。

    “唉,真不巧,他去马拉西亚了。”

    欣然呆住了,仿佛空气凝滞不动,四周沉寂无声,她忧伤的眼睛里瞬间滑出一滴晶莹的水珠。

    “不要这样嘛,他说了四五天就回来。我在这里陪着你你担心什么?”

    ”为什么这么巧呢?“欣然急忙抽出一张餐巾纸擦了一下眼泪。

    ”出差不是很正常吗?将来你也少不了出差啊。“

    ”但愿他能早点回啦。“

    “慌什么慌,这几天我们正好玩玩,明天我带你去大皇宫玩。”

    “不慌行吗?不慌怎么还你的钱啊?”听了洪泽的劝慰,欣然失落的心情明显缓和许多。

    “明天你也挣不到六十多万啊!工作有你做的,但不急于一时。现在我能当你的向导,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如果我回去了,你再想出去玩,人生地不熟谁跟着你啊。”

    “我又不是来旅游的。”

    “就算是陪我玩两天行了吧。”

    在洪泽的一再坚持下,欣然第二天跟着洪泽参观了建筑独特的玉佛寺,大皇宫。第三天礼拜金碧辉煌的四面佛,品尝当地各种小吃。欣然陶醉在异国他乡美丽独特的风光中,洪泽则沉浸在与欣然相随相伴的幸福里。

    玩了几天后,欣然因洪泽的过度热情而渐渐不安起来。夜深人静,她独自站在宽大的凉台上,惬意的凉风摆弄着她的衣裙,撩动着散乱的长发。她凝望着这个位于亚洲中南半岛的国度最美丽的夜景,又想起了伟。“老公,你在干嘛呢?是不是因为我的离开还在难过?你千万不要生我的气,一定要等我啊!”

    电话响了,话筒里传来洪泽的声音:“睡觉没有?这几天玩累了吧?”洪泽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没事,我正想睡觉呢。挨着门,还需要打电话吗?”

    ”哈哈哈,每时每刻都想听到你的声音,它就像音乐一样吸……“

    ”好了,好了,不要抒情了,早点休息。“

    “好、好、好,休息,休息,一切都听你的,晚安然!”

    一个亲昵的称呼“然”,顿时让欣然为之一愣,她旋即苦笑一下。

    (7)欣然走的那天早晨,伟八点半下班,当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出租屋时,已经九点多了。女儿小敏和儿子小明都在邻居刘大妈家里,小敏听到爸爸回家的动静后,急忙跑了出来。

    “你怎么没上学……”伟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正要开门时,蓦然看到小敏,他一脸惊诧。

    “爸爸,爸爸,妈妈不见了。”没有等伟说完,小敏大声相告,继而声音哽咽,“妈妈走了。”她说着哭了起来。

    “我要妈妈,我要妈妈。”这时,刘大妈领着闻声而哭的小明从她家走了出来。

    昏昏沉沉的伟,脸上顿时露出惊异的神色。

    “怎么回事,什么妈妈不见了?妈妈去哪儿了?”伟吃惊地问道。

    刘大妈对伟说:“先进屋,进屋内说吧。”

    伟急忙推开门走进房间,不由自主地到卧室,厕所,阳台寻找了一圈,而后神情慌张的盯着刘大妈。

    “七八点钟,我刚想出门买菜,就听到两个孩子哭叫。我还以为孩子不听话,被欣然训哭的呢。这时我听见小明喊着找妈妈,我又想也许欣然出去买东西了。便敲了敲门,小敏高兴地喊着‘妈妈’把门打开了,当看到是我后,又哭了起来,说‘妈妈不见了。’小明坐在床上哭。我给小明穿衣服时,发现你枕头边留下一张纸条。”

    这时,小敏从卧室的床头柜上,把妈妈留下的纸条拿出来递给爸爸。

    “这是妈妈留下的。爸爸,妈妈去哪里了?你找找去吧。”小敏说着又呜咽起来。

    伟接过纸条,看着、看着,两手颤抖,不由得倒退两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泪水顷刻从疲惫的眼眶中流了下来。

    “我找妈妈,我找妈妈。”小明哭叫着走到爸爸身边。

    “妈妈,妈妈。”呜咽的小敏也放声大哭。

    伟把两个孩子搂在怀里,用额头顶着女儿的头,爷仨哭成一团。

    刘大妈看到此情此景,不觉老泪纵横:“这苦命的孩子,本是一个温暖的家,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伟呀,想开点孩子。没有过不去的坎,欣然一定会回来的。”

    “为什么?大妈,她为什么走?”伟抬起头,满脸泪痕,一种极度痛楚的表情望着刘大妈。他像是寻问刘大妈,又像是自问,可谁又能回答他呢。

    “爸爸,妈妈还回来吗?她……是不是不要……我们了?”女儿抽抽噎噎地询问道。

    “我不知道,我和你一样,什么也不知道。”

    他们泪眼相对,啜泣不停。刘大妈也不知怎么安慰才好,她把小敏从伟的怀里拉出来。

    “小敏乖,不哭哈,你是姐姐,你哭,弟弟也哭了不是?你爸爸上了一夜班累了,你应该劝你爸爸休息一会才对啊。”她一边说,一边用湿毛巾擦了擦孩子满是泪痕的、红红的脸蛋。

    懂事的小敏听了刘大妈的话后,立刻止住哭声,连续抽咽几下,一边摸去再次流出的眼泪,一边走到爸爸身边。

    “爸爸,不哭。爸爸,我以后……听你的话,你不要哭了。爸爸……我以后不要你们……送我上学了,我自己去上学,爸爸。”

    小敏哽咽着边说,边抬手给爸爸擦泪。伟,一把抓住女儿的小手,放在自己的嘴唇上。

    “伟,你看小敏多懂事啊!为了这两孩子,你也要振作起来,再说,欣然说不定过几天就回来呢。”

    伟失魂落魄,一天足不出户,只喝闷酒,酒泪相融,愁苦悲怆。他想不明白欣然出走的原因,苦苦思索近段时间欣然的变化,可是,由于自己太辛苦了,根本就没有看出任何端倪,他怨恨自己太粗心了。

    “难道,难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会与别人私奔。”他再一次的拿出欣然留下的纸条,用心地研读每一个字,试图想从中揭开欣然离家的秘密。

    ”……老公,我不知道这一出去将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但你放心,无论境遇如何,我绝对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等你回来……等你回来……你到底出去干嘛?你到底去了哪里?一年,两年……也许……更多年,呵呵呵。”他扬起泪水横流的脸颊悲愤的大笑一声,随手把那张让他痛不欲生的留言条撕得粉粹,仿佛撕碎了他们之间的情感,撕碎了自己的心,撕碎了对欣然的期盼。

    “你为什么走,为什么抛夫弃子这么狠心?为什么?”脸颊通红的伟终于熬不住酒精的侵蚀和疲惫的折磨瘫倒在沙发上。

    不幸的家庭能让懵懂的孩子猛然成长起来。小敏在爸爸醉酒后,就承担起照顾家的责任,她竭尽全力的把爸爸的腿拥到沙发上,又拿了一条薄被子给爸爸盖上。然后拿起一个小板凳放在煤气罩下面,把接了水的水壶用两只手提着,晃晃悠悠地踩在凳子上,把水壶放在煤气罩上,并学着妈妈的样子打开煤气罩。就这样,小敏烧开的第一壶水,在热气腾腾中倒进茶杯,端到弟弟和爸爸身边。

    伟醒酒后,知道女儿冒着危险烧水,吓得他目瞪口呆,此后,他不敢再喝醉了。但那个幼小的身体却执拗地承担起一些繁琐的小事如,打扫卫生,洗菜,洗碗,看护弟弟等。

    欣然走后第三天,伟的情绪渐渐平和下来,他给欣然的妈妈去了一封信,试图打听欣然的下落。

    欣然的妈妈得知自己的女儿不知去向后,匆匆赶来,她尽管心里犯嘀咕,但始终不敢向伟说出欣然帮她哥哥还债的事。因为这是欣然再三叮嘱好的、决不能让伟知道的娘家秘密。老太太对欣然更是担心,默默祈祷女儿平安无事,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予神明的保佑。

    伟气愤的向岳母念叨着:“她说,’也许很快就回来,也许……‘那意思也许就此不回来了?”他抬起忧郁的脸颊,像一个急切要得到答案的孩子望着身边的这位鬓发尽染,皱纹渐深的老人,“您是她妈妈,她也没有跟您透露一点离家出走的信息吗?”

    “傻孩子,她不给你说,又怎么会给我说呢?我和你一样担心啊!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的痛苦只能比你更多。这死丫头,有什么事不能说……清楚呢。”老太太说到这里,犹如鱼哽在喉,一种恐惧扼住了她,“莫非她为了帮哥哥还债,把自己卖啦?”想到这里,眼神慌乱,心跳加快,泪涌而出。

    “您怎么啦?”伟看到老太太的脸色突变,急切地问道。

    “没……没事。”她急忙用衣袖擦了一下眼泪,“我心脏不好,刚才一阵难受。不过现在好多了。”

    老太太急忙用自己的身体为借口,消除了伟的疑虑。她面对落魄的伟和两个哭哭啼啼的孩子,有一种难言的负罪感。

    一个月后,欣然的妈妈因身体不好,决定回家。临行前,她孩来、乖来的叫着伟,又劝说了一大堆好话,才含泪离去。

    8)早上起床后,欣然站在宽大的落地窗前,看到楼下的花园里,一个和自己儿子一般大小的孩子在妈妈的陪同下游玩,孩子活泼而又乖巧,稚嫩的小脸清秀白净洋溢着快乐的笑容。这温情的画面,拉动了一个孤寂的母亲思念孩子的心弦,她深情而又艳羡的凝视着这对幸福的母子,可就在那么一瞬间,男孩变成了小明,他仰起聪明可爱的脸颊对自己甜甜的一笑,随后就跑远了。

    欣然贪婪、着急的目光追随着小男孩的背影,直至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她猛然像想起了什么,立马走到写字桌前,拿起客房电话,刚刚拨了两个数字纤细的手指就停了下来。她多么想听听自己孩子的声音,听听伟的声音,询问一下家里的情况。这些天家里乱成什样子?晚上睡觉小明会不会哭啊?每天夜间必须叫醒他起来尿尿,伟知道叫他吗?伟叫妈妈过去看孩子了吗?如果妈妈不过去,伟怎么上班,小敏怎么上学?伟看到她的留言是什么反应?是愤恨交加还是借酒浇愁?可是一旦伟接到电话问起她出走的缘由怎么回答呢?如果说自己跟洪泽来到泰国,伟一定会气疯,这会严重的伤害到他的自尊心,更会引起他的猜忌;如果说为了给哥哥还债出来打工,伟一定会找哥哥的麻烦。她陷入痛苦的矛盾中,一会觉得自己真的做错了,一会又觉得不这样做不行。

    “算了,有些事在电话里是说不清楚的,反正出来了,有了成绩后再回去,到那时一切烦乱的事情都会烟消云散的。”想到这里,她慢慢放下电话。

    “你什么时候让我上班?”洪泽刚进门,欣然焦灼地问道。

    “着什么急啊?你先休息几天,到时候工作有你做的。”

    “几天,到底是几天?我的两个孩子在家不知哭成什么样子,我能不着急吗?每一天我过得如坐针毡,能不着急吗?算今天,我们已经来到六天了,可是这六天对我来说比六年都漫长。你不是说你朋友四五天就回来吗?现在是不是应该回来了?”

    “他刚回来,很忙,我不想现在就过去打扰他,等两天,两天后,我在去找他。”

    “呵呵,两天,两天过去了,还有两天呢,你究竟还让我等多久才能上班?来了这些天竟然还没有见到你所谓的老板朋友,到底有没有你口中的这个人?”

    欣然着急之下不觉提高了嗓门,她神情严峻,语气生硬,且带有几分嘲讽的意味,并用一种猜疑探究的目光紧盯着洪泽。

    “你这是什么话?你怀疑我在欺骗你吗?”

    “我没这样说。”

    “你的意思就是这样说的。难道你真的不明白我的心意吗?我每天极尽所能的让你过得开心,让你享受只有富人才能享受的奢华,你竟然说如坐针毡,度日如年……说这样的话你不觉得亏心吗?”洪泽因激动声音哆嗦起来。

    “对你的付出我深表感激,但还是那句话,我不是来享受的,我是来工作的,来挣钱还账的。”

    “欣然,你真的一点也不爱我吗?”

    “这与爱有关系吗?”

    “我就问你这个没有关系的问题,你直接回答我,有,还是没有?”

    洪泽用手拉住欣然的手臂,咄咄逼人地问道。

    “没有。”欣然猛然抽出手臂。

    “一点点也不曾有过吗?”洪泽神情悲怆地又追问一句。

    “对不起。这不是勉强的,虽然我对你没有爱,但友情还是有的,我信任你,要不然也不跟着你跑到这里寻找工作了。”

    “哈哈哈哈。”洪泽仰头大笑,眼睛里遽然蒙上一层水雾,他旋转了一下身体,随即用手抹了一下眼睛说:“欣然啊!欣然。都怪我自作多情。那好吧!今天我着手联系你的事,而后我们再好好叙叙。”

    洪泽说完转身欲走,欣然急忙拉住他的胳膊。

    “洪泽,对不起,刚才我心里焦灼不安,说话有点冲,你不要往心里去。说真的,我很想孩子,所以就……”

    “不会的,放心吧。”

    吵嘴后,看到洪泽仍然为自己奔波,欣然烦躁的心情慢慢平和下来,她为将要面对的工作和陌生的人际关系做着各种思想准备。想到在不久的将来,挣到大钱回国面见家人时的激动场面,嘴角不觉滑过一丝苦笑。

    9)这天,洪泽一直到下午五点多钟才匆匆回来。在酒店坐立不安、等待一天的欣然看到洪泽后兴奋不已,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洪泽一气之下弃她而去了呢。

    “你怎么才回来啊?急死我了。你朋友怎么说?”欣然急不可待地询问道。

    “一切谈好了。明天他们过来接你。”

    “你不跟着一块过去吗?”欣然一脸惊讶。

    “今天,我亲自到朋友公司里找的他,这小子生意越来越好,厂子越建越大,真让人羡慕啊!”他拿起一瓶矿泉水咚咚喝了两口,面对欣然渴求的眼神,又接着说,“我公司有事,中午接到电话,有一个大单需要磋商敲定,催我快点回去呢。反正这边的事我已经谈妥,你安心的在这边工作,头三个月工资少点,看看你的能力,如果他对你满意,直接升任他的助理。好了,现在一切就绪,今晚咱们安安心心、快快乐乐地喝几杯。不开心的事,一概不提。回忆一下我们曾经拥有的、快乐的、短暂的那一小段高中生活吧。”

    “他说了吗,刚开始要我做什么工作?”

    “听他安排就是了,我想他也不会为难你的,如果你真的干不了就回去。”洪泽没有看欣然,而是垂着眼帘摆弄着手里的瓶子,“你今天吃饭了吗?”他漫不经心地又问了一句。

    “不见你回来,哪有心情吃饭。”

    欣然眼眉微笑,说话温和亲切,烦躁的心情豁然开朗。她悔恨早上对洪泽尖刻的态度和无端的猜疑,悔恨因自己狭隘的思想而伤害了一心一意为她着想的好同学。

    洪泽让侍者把饭菜送到欣然房间后就打发其离开了。他喜欢自己动手打开路易王妃香槟瓶上的那层金黄色的包装纸,喜欢吸吮着细腻的香气、目不转睛地观看精致的气泡沿着高脚杯的杯壁缓缓上升的惬意,这一过程让他感受到财富给他带来的快乐和尊贵。

    外面风清月明,夜色撩人;房内酒已满杯,美食堆积。两人对坐,畅谈起被岁月冲刷得斑驳的往事。

    “还记得咱班的微彤吗?”洪泽端起酒杯和欣然的酒杯轻轻地碰了一下说道。

    “当然记得。不学无术,游手好闲,每天罚站是他的家常便饭。站在教室门外,还偷偷的对着同学们做鬼脸,引得同学不禁哈哈大笑。”

    “气的老师怒发冲冠,怒气匆匆地跑出去,狠狠地踢了他一脚……那家伙的脸皮真不是一般人能够修炼出来的,太厚。”

    “还有孙晓辉,在课堂上偷吃东西,结果被老师扭头看到,于是故意让他站起来回答问题。哈哈哈,那张撑得变形的嘴巴,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在同学们的哄笑下,一张嘴喷出一片,溅到前面馨凉的身上。恶心的馨凉差点吐了。”

    “说起来吃东西,就是张腾了。人家让他给同学捎带包子,结果在路上偷偷的给人家吃光了,哈哈哈。”

    “为此,还让人家暴揍了一顿。你说他当时,心里是怎么想的?”欣然把头一歪调皮地问道。

    “就一个字——穷。都是穷惹的祸啊!”

    说到这里,欣然的脸色慢慢蒙上一层阴影,她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他们说着,喝着,笑着,回忆着,欣然不觉微醉。

    这时,洪泽面色凝重的望着欣然,只见她脸上泛起撩人的红晕,黑如点墨的眼眸几分欣喜,几分忧伤,温和而略带醉意的话语,蹙眉含愁的媚态,轻柔美丽的身体,洪泽看得如痴如醉,他眼神迷离的一把抓住欣然的手深情地说:“欣然,我爱你,非常非常的爱你。如果……”

    欣然抽出手,用纤细的手指有气无力地点着洪泽微笑着说:“老同学,别瞎说了,你喝多了。”

    洪泽端起杯子:“对,我是喝多了,废话少说。来,我们还是喝酒,为我们的相逢干杯,为我们的即将离别干杯!”

    然后他又给欣然倒满,这一杯下肚,欣然彻底醉了。

    醉眼朦胧中,她痴痴地看着迷幻中的“伟”,然后东倒西歪地走到洪泽身边坐下,柔柔地倒在“伟”的怀里……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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