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凌丽仿佛是命中注定,更像是等待已久。
我在初三那一年曾经反复做一个梦:
梦中我站在尘土飞扬的公路一侧,阳光明媚,一辆辆大车从我身边经过,川流不息。阳光和尘土让我不得不眯起眼睛,在路的另一边,车辆的间隙我隐约看到一个白色连衣裙的短发少女,抬起她白皙光滑的手臂,既像是轻抚微风吹起的短发,又像是遮挡阳光。阳光打在她身上,勾勒出犹如圣女般的金色光边。
在车辆过往中,在阳光耀眼下,我始终不能看清她姣好的面容,我想越过公路去她身边,却又不能穿过来来往往的车辆,我只能那么看着,看着那飞扬的短发让少年的我深深迷醉,看着她在阳光下的美好身影无能为力,以至于每次我都在梦中痛哭流涕的醒来。
这个梦在我成年后还好偶尔想起,但很难在进入梦里…...
见到凌丽的时候,我发现她的短发是那样的曾经熟悉。
和凌厉认识是在北京,其实那次不算正真的我认识,和老板到开车来北京赴一个不是饭局的饭局,主要内容是感谢部委的一个领导,领导很忙,西华饭店有三桌同时等着,所以需要领导转台来吃,我和老板点好了菜等着。
说实话,菜不算贵,也就几千块,贵的是红酒,领导最后转到我们这个包间,推门进来,没有任何架子坐在了我们留好的主位,老板示意我把早已醒好的红酒倒上,服务员早已经被我打发到了房间外面,
领导瞄了一眼酒杯:
“苟总周到啊。”
“哪里,知道领导工作忙,事情多,但怎么也要敬您一杯红酒啊。”
其实领导只喝红酒,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已经搞清楚了,而且一定是拉菲。不管真假,大饭店的拉菲就行。
”敬什么,都是兄弟,来,浩浩,一起吧。“
领导居然这么亲切的称呼让我受宠若惊,连忙站起来,端起杯一饮而尽
”苟总,我去催催菜啊。“
那时,领导们还是比较生猛的,老板沉甸甸的包里的货是感谢领导的,需要个时间卸货,跟了他十年了,这都已经成了我不需要思考的动作了,我转身出去,轻轻带上门。
十分钟后再进来,
十分钟是个刚刚好的时间,短了,可能话没说完,时间长了,会让领导觉得我太刻意腾空,所以要做成比催菜要稍微多一点的时间,正好,我到楼下司机桌子上抽了烟。
再进屋,就是酒了,那天可能是累了,也可能中午没怎么吃,还有就是要替老板多喝几个,结账的时候我还好,等上车开起来,有点上头了。和司机说了声:
”李师傅,慢点跟着老板车,我眯一会啊。“
路上回来需要两个小时,正好醒一醒。
车启动,我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眯上了双眼。大约4.5十分钟的时间,我意识到车停了很久没有动,我耗了一会,实在不情愿的睁开眼。
”李师傅,堵车了?“
”没,浩总,跟着老板好像呢,一直没上高速,到天通苑了。”
“啊,来这干嘛?”
我往外瞭去,看见老板下了车,我激楞着做起来,刚想打开车门,老板电话过来了。
“浩啊,菲尔马的凌丽有个小事找我帮忙,她前段时间生孩子,你没见过,这回你也见见。”
菲尔马是我们合作的一个科技公司,做产品研发,其实就是剽窃加改头换面后,去相关部委申请生产资质,拿到资质再贩卖给生产企业,菲尔马的老板是中科院的一个教授,手底下一帮副手从妇女到少女,全是教授以前的学生,跟了好多年。
我常常和他们老板开玩笑说,她们都是在您手上从少女变少妇的。
公司其他人我都认识,平时常和她们一起混,但凌丽好像偶然听说这个名字。
我推开车门,脚落地时感觉有些不稳,红酒就是这样,喝的时候让你豪情万张,但有时却是没有任何影响,但有时却让你措不及防。
我试着稳住,手已经扶到了车门
“得了,你不用过来了,和凌总打个招呼咱就走,浩总陪领导喝的有点猛了”
老板总是那么恰到好处。
“浩总好,久仰啊!”
“凌总好,不好意思,有点多”
凌丽一身红衣已然过来,双手握住了我的手
“浩总以后还要多关照我们啊”
说实话,刚刚生完孩子的凌丽却是在那一面没有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只是那短发,让我心里有了一丝莫名的感觉。
(七)
再见凌丽应该是半年以后吧,她应该是出差来我的城市,地主之谊我做东一起吃个饭。
我们这里的餐饮有个其他地区比不了的优势,就是在当年的租界里有很多的小洋楼,她们基本上都是名人故居,请女士吃饭我一般会安排在这里,环境有格调,菜品也比较精致,老爷们来了就比较简单,只要有酒,大铜锅涮羊肉都能吃的风生水起,酣畅淋漓
我把这次选在了马连良故居,当时那家以上次菜为特色,服务员都身着中式对襟的白色外套,以50岁左右的大爷为主。
浩总,您来了?
还是4个凉的,4个热的,今天有海螃蟹,我给您选俩?
大爷你看着安排,精致点就行,有美女
浩您了
其实不用嘱咐,这家菜忒他妈精致,硕大的白碟子,只有中间位置有一点点的菜,绝对超不过五筷子就能夹光。
那天,我们喝了有一瓶贵腐酒吧,应该是三篓的,甜、腻,冰
凌总,第一次一起吃饭,照顾不周啊,我就按您的气质选了这家老店啊,吃的一般,不过您在北京再好的吃的您都见过,主要是环境配的上您。
席间对于异性,我总会是习惯性的照顾,习惯性的恭维,习惯性的仰身大笑,习惯性附耳低语。
也许是那天的环境确实有种复古的风格,犹如花样年华的旗袍,赤裸裸的肉欲确实那样欲盖弥彰;也许是那天的贵腐酒确实醇厚,腐烂的葡萄发酵的酒让我联想的是高大古堡里戴着金色假发的古装宫廷美女的幽会;
也许是凌丽的短发
似乎唤醒我少年时的那个梦,不知道
当我感觉就像一个小虫子开始蠢蠢欲动时,我豁然清醒,知道这是不真实的,因为我从来没发现过自己有过真实的感情。
这么一想,我放松了心情。
于是我给凌丽讲了我的那个梦
我说,你的头发好像那个女孩
对于这种孟浪的语言,女性应对最好的方式就是一笑了之
但凌丽没有,她反而是凝视着我,目光如炬
后来她公司的菲菲说,凌丽这种表情的时候就是花痴犯了。菲菲略带醋意的说,凌丽是个有无缝的蛋。
凌丽的缝有两个,一个是她公司除了老板,基本都是女性,她又是技术出身,很少出来应酬,另一个最重要,她老公是她在北京上学时的老乡同学,但有着小城市的容易满足感,天天做做小生意,再有时间就是打牌,喝酒,而凌丽是一个很不满足现状的人,她要做业绩,她要读博士,她要把孩子的户口落在北京。
北京,北京……
她目光如炬后,将头低下,短发瞬间滑落,然后再抬起,顺手捋着头发,问我:
为啥只是头发像呢?相貌不像呢?
我认真沉思一下,我真的在梦里没有看到
哈哈,也许就是你吧,但我想,世界上不会有像你一样的人。
于是,尽管我还是温文尔雅,谈笑风声,但一丝暧昧弥散在美味间
餐后,我们沿着种满银杏的道路向停车场走去,在我习惯性的将手扶在她的腰间,低头按电梯的时候,听到她急促的呼吸,我瞬间习惯性的将她揽入怀中……
那一夜怎样对我来说没有太深的记忆,只记得她好像一个刚刚恋爱的学生,羞涩又饥渴
再见已是熟人
凌丽笑靥丛生,想我了?
嗯,一见不日,如隔三秋
你个没正经的
我顺手将其揽入怀中,久违的熟悉肉体的气息,让人瞬间坚硬无比
凌丽已然闭上眼睛,呼吸有些急促,纠缠,探索
你干嘛,
见缝插针呗,我小名叫针
坏蛋,你不懂循序渐进嘛,一把年纪的人了
我们之间,总是有一种久违的熟悉,无论是戏谑还是小动作,都能准确的领会对方的意图,我一直认为这因为大家都是成年人的原因,但后来知道也非如此
你除了须发白了一些,可是其他的都不老
你这是赞扬我啊,年轻时人送外号 三炮
好,我以后就叫你山炮了,
不带这样骂人哈东北骂人叫山炮,我是三炮
喔,三炮,第二炮在哪了
正装填炮弹呢
您炮弹啥时候装好,
你说好马上就好
干嘛啊?你也太厉害了,喔,我怕你了
不行,引信点上火了
“知道吗?我最爱后面,看你短发的滑落在一侧,衬着白皙光洁的后背,和向下延伸的曲线,我会神魂颠倒的。”
“流氓,有文化的流氓,还有呢?”
“山高水长及其他”
我们经常会在河边的一家酒店幽会,那是银行一条街里唯一不多改造成酒店的欧式建筑,楼下窗外,经常会有卖艺的艺人抱着琴演唱,在阵阵飘来的吉他声里,我们有时会相拥着,看下午那金黄色的阳光照在在白色的床单上,看着高高的天花板,轻声附和那些我们青春年少时的歌曲,我会给她讲这个是吉他的am和弦,那个是d,g和弦,还会讲我初中的那个梦,以及每次梦醒了,我都会用口琴吹那首老电视剧上海滩的主题曲,356.352.356165132
记得有次过生日,凌丽送了我一把口琴,可惜不是我常用的重音口琴,是一只七孔口琴,我一直想练会来,可惜从没机会,
激情过后,我们就这样相依看着从窗纱缝隙中透过黄昏的光,那么金灿灿的一缕一缕,看着它们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淡,我们如同寒冬中街头两个孩子,守着渐渐熄灭的篝火,无比巨大的寒意那样深刻,透骨的无边无际,无声无息的将我们包围,直至窗外的歌声琴声也毫无声息……
有时,我们会去湖边的一家自助式家庭酒店,我给她做鱼吃,她穿着我衬衣,露出光滑圆润洁白的小腿,随意散落的短发,倚在厨房门口,笑意盈盈的看着我无比认真的煎一条黄鱼,油煎之前我会把鱼清理干净,在两侧划各三,四刀,然后用盐和料酒腌制1到2个钟头,在等待的过程中,我们常常会激情碰撞,所以后来凌丽告诉我,我非常矛盾呢,
怎么呢,
鱼好吃,喜欢吃,可每次都像是在渔船上和渔夫做爱,好腥味啊
知道吗?我家就是渔民上岸,我们不仅吃鱼,到了秋天我们还吃天鹅
又一次,我们在两家公司聚会上意外的见面了,女人确实一个神奇的动物,能把一些秘密保守的如此滴水不漏,有时却又能把芝麻大的一个事情让全世界都知道。
我本来是出差赶不回来,结果提前结束了。
我推开包间的门,一屋子人欢呼浩总浩总,我发现两个人的脸色异样,一个是老板苟总,一个就是凌丽。但瞬间即逝,悄然无声。
在第二场ktv的时候,我们偷偷溜了出来,她说去她姨妈家,不能太晚,我说,累了,想早点休息。
我们在ktv楼上的快捷酒店里,听着楼下鬼哭狼嚎的歌声疯狂,喘息,纠缠。
凌丽俯卧在我胸前,用她炯炯有神的目光看着我:
干嘛?又花痴了?
是不是菲菲说的?你以前是不是和菲菲有事?
菲菲的屁股太大
啊,一定有事!
没有没有,怎么会
女人你只要不承认,一口咬住了,她们是回无可奈何的相信的,女人有时很可怜
我和你说,你是我的,别人谁也不许碰
我是老头,谁敢碰啊,讹他!
我和你说啊,你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怎么呢?我喜欢超你的后路
去,说正经的,你家苟总未必会一直做下去这个公司
不可能,他说过两年就退休,公司交给我来搭理,要不我天天这么拼命
就是因为你这么拼命才告诉,据我们老板说,他打算把你们这个公司卖了
不会吧
不会什么啊,我问你,你现在是不是天天在外面和代理商签合同
是啊,最近合同签的指标都邪乎
那是用来算利润,给你们公司估值用的
应该不会啊,他还说最近要股改呢
烟幕弹,为了让你们在卸磨前好好的,快快的拉最后一圈呢
我建议你最好留个后手,听说你为了签合同,把自己以前的老客户都得罪的差不多了
我一时想起,确实如此,心烦,好几个十来年的朋友代理商最近都因为合同签的太高和我闹的很不愉快,
算了,算了,不提了
凌丽是,我觉得你不应该满足现在的状态,正是好年纪,还是应该再闯一闯
我觉得我可能不再是那个让凌丽目光炯炯注视的男人了
一切崇拜都从熟悉结束,熟悉你汗液,熟悉你的喘息,熟悉你的疲软无力,
那天可能是累了,本来还要又一次鏖战的。
我不再说话,匆匆洗了澡穿上衣服,回家了
临出门的时候,我没有看凌丽的目光,但我知道她在看着我,
最后一次见面,是我到北京,电话告诉她,一般我们都会在火车站附近一家新开业的酒店,我会在那里幽暗的房间,等着凌丽开车穿过大半个城市,我就坐在黑暗中,吸着烟等她,想着事情等她,没有了平时的飞扬跋扈,指点江山,像一个老实的孩子乖乖的坐在那里等她。
我始终不喜欢那里,就像我不喜欢北京,这里没有人的味道,这里是功利,这里是喧闹,这里是频于奔命,这里是筋疲力尽,即使和凌厉一起,
最后一次,我们不再提任何工作的事情,我们力图像第一次那样饥渴,那样忘我,但再也做不到,当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在城际列车上,我想,下次再来的时候不告诉凌丽了。
我们如同挖一个宝藏,结果发现的是一堆骨骸,即使埋上了,仍旧不能忘记。
我想我可能从不曾真正喜欢过任何一个真实的人,所有的幻灭都是从真实开始。
(八)凌丽
在认识凌丽2年的时候,老板把公司卖掉了
我本以为会在这家公司退休
老板说要上市的啊
老板把公司卖给了一家上市公司
老板说我把你们都送到了上市公司,和上市一样滴。什么混蛋逻辑!
不是当年口口声声说现在咱们发展阶段,大伙钱都少挣一些,将来你们都会是千万富翁的。
老板不谈钱,谈恋爱不结婚,都是流氓,真正的流氓!
再分手宴上,我大醉淋漓,
躺在包间的厕所地上,拉也拉不起来,我的一个小弟守在厕所门口,天王老子也不许进,我浩哥的失态不能让你们看见
在那阵子,可能是我真正所经历的一个低谷。
在四十岁的时候,忽然看不到以为那么唾手而得的未来,发现是你一厢情愿的幻觉。忽然你所有的付出都不再会有任何回报,我握紧双拳,都不知道会向何处。
就是那时候我喜欢上了夜跑,关掉手机夜跑, 是一种无能为力的逃避。
一个月后,我开始在这家收购我们的上市公司上班了。
我从最基层开始做起,收购时的过多议价的怨愤发泄到我们这些还留下的人身上,我只有低头忍受,其实很多你以为接受不了的事情真的到来了,反而也就这样了,我开始少言寡语。
大约半年后的一天,凌丽忽然给我打来电话,她说她来我的城市办事,问能不能见一面。
我们约在第一次吃饭那个饭馆附近的漫咖啡,因为她知道我吸烟,当时全国的漫咖啡三楼都是可以吸烟的。那长期的夜跑让我肤色健康红润,身材矫健如燕。而多日没见的凌丽一脸阴霾,显得异常白皙,秋风里,她紧紧的缩在大衣包裹下的显得那样楚楚动人。
她说,我可能要离婚了。我不是要你做什么,我只是没人能告诉
对于这个我早有预感,男人不能引领女人的时候,就是要放手的时候,这才是男人最大的压力
我们在一起时有一个从不提及的默契,就是从不提及那些幼稚的词语,因为我认为我们都是成年人,只是一时的快乐,谁也不会和谁走下去……
凌丽说,你知道吗?我以为最这个年纪,懂得爱的年纪能遇到你,是一件幸运的事
这也是我和所有异性在初期交往时强行表达的观点
我一直在琢磨一个真理,所有的美好其实如同梦境,都是你自己虚幻的想象,你用想象去填充那些未来和未知,一旦醒来,你会觉得真实的东西会让你索然无味。
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自打听说了波叔的三不主义我就觉得我在这个世界里应该有人和我一样孤独了,因为我不会了一样东西。
我决定不再和凌丽见面
后来陆陆续续听到有关凌丽的消息
她离婚了
她从北京搬到了我的城市
她上了某所著名高校的emba班
在一次出国学习中,和同班的一个同学在酒店里被人发现住在了一起
后来她去了那个同学的公司上班。
这一切一切,让她与我曾经的很多过客越来越像,直到与她们不再有任何差异
大约一年以后吧,在一次前老板苟总张罗的饭局上又见到了凌丽,我从没见过浓妆的凌丽,是诱惑,还是憔悴,分手的时候,她主动要让苟总抱抱,我冷眼一旁,礼貌握手,在那瞬间,我感到凌丽的手抖了一下,又无力的松开,
那夜,在梦里,我梦见自己站在街边,两旁是一群夹道欢迎的人群,他们在兴奋的交谈,似乎在等着什么热闹而新鲜刺激的场面,大家都引颈远眺,
空气中弥漫着灰尘,让斜射的阳光显得氤氲肮脏,穿过这似雾似尘的空气,我看到一队人远远走来
队伍里有出殡的锣鼓队,有街头卖艺的杂技艺人,还有几个嬉皮笑脸,流里流气的人簇拥着一个身着京剧青衣的女人,这个女人似笑,似怨,似癫,似哭
我身旁的人喊着,看啊,凌厉,凌丽过来了
凌丽,这怎么会是凌丽,她不是凌丽啊
我想喊出,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旁边的人却扭过头,笑着说,你是树,树你凑什么热闹?
凌丽离我越来越近,她发现了我,她幽怨的眼神直直的看着我,似乎在等我拉她脱离这肮脏纷闹的世俗……
我想动,可我连声音都不能发出,我想这一定是梦,于是我拼命想发出单音,平时在梦中这样就可以醒来,可是徒劳无功
我看到自己光鲜的衣着在一点点变成树干,树枝,树叶,
我看到自己头上的黑发变成银丝缕缕,然后变成风中颤抖的满树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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