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狱

在一九四二这座神秘的监狱，赵疯的威名在犯人当中几乎无人不知。黑黝黝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身体结实健壮，手臂像钢铁一样有力。每个新来的劳改犯都对赵疯毕恭毕敬。因为他们的命运就掌握他的手上。只要一句话，可以瞬间让他们每一个人，上天堂或者下地狱。

赵疯不叫杜坤的名字，叫他502。

”502站出来，告诉大家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新劳改犯刚来的第一天，赵疯就给他们上课，这是他常用的手段。杜坤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小伙子。身材修长。皮肤雪白。一张俊秀的脸比女孩子都漂亮。他从人群中站出低着头轻轻说道:“挪用银行公款！”“为什么要挪用公款？”赵疯紧追不舍。杜坤看着赵疯，眼里闪过一丝乞求:”一定要讲原因吗？我已经受到法律的制裁，判了七年，还不够吗？”赵疯冷冷的说:“在我这里，每一个劳改犯都要说实话。我要管理好你们，必须多了解你们。快说！”杜坤说:“好。我说。其实原因很简单，为了我的女朋友。她妈要彩礼二十万，差一毛钱，都不把女儿嫁给我。我女朋友虽然爱我，但拗不过她的妈妈！”赵疯说:“于是你就不顾法律，铤而走险了。不错，你这个人还是挺有情义的。但是，”赵疯面对众人忽然提高嗓门大声说:“不管你们是谁，不管你们以前在外面有多风光，背景有多硬。来到这里都要老老实实的做人，这里不是人的世界，而是动物的世界。你们听清了没有？”杜坤忍不住笑了，说道:“管教，你这样说，你不是把自己也变成了动物吗？”

赵疯的目光从杜坤脸上横扫过去，随手拿起一把扳手，走到杜坤面前，说道:”你刚刚嘴里在说什么？”人群一下子紧张起来，一种不安的气氛在周围扩散。杜坤结结巴巴的说:”管教，我，我没说什么。真的，什么话都没说！”赵疯冷笑道:”你以为我耳朵聋了吗？小兔崽子！”说到这里，抡起扳手，朝杜坤当头砸下。杜坤只感觉一阵天崩地裂的剧痛袭来，血流不止，眼前发黑，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众人都惊呆了。人群一时鸦雀无声。赵疯朗声说道:”你们看清楚了，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转身叫来几个人，把杜坤拖去医务室。

杜坤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宿舍的一张铁床上，头疼欲裂。身旁坐着一个小青年。光头，身材不高，很瘦弱，一双不大的眼睛闪动着兔子一样的机警。看见杜坤醒来，脸上露出笑容，端过来一碗稀饭，对他说:”你可终于醒了。赵管教让我看着你。快来喝一点稀饭，这样对胃会好一些。”杜坤伸手接过稀饭，感激的说道:”兄弟，谢谢你！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小青年嘻嘻笑道:”别这么客气。以后大家都是一样的命，劳改犯。我叫大志，我们互相关照。”

杜坤喝完稀饭，感觉头痛好了很多，对大志说:”管教真够狠的，打得我头疼死了。看来我以后要小心一些！”

大志撇了撇嘴，一种见惯不惊的姿态:”这个算什么，挨打流血是常有的事。管教打，劳改犯之间打，吃饭打，干活打，慢慢你就习惯了。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要命的是吃不饱，菜里又没油。活儿多得把你累死，还要按时完成任务。完不成，赵疯子打死人可不偿命！”

杜坤脸色苍白，颤声说:”有这么厉害吗？那可怎么办？我还要出去见我的女朋友！”

大志把目光投向别处，笑了笑:”果然是个雏儿，一点都不懂。牢里的规矩，我提前告诉你一些，免得你吃大亏。新来的犯人，一律要对老犯人进贡，比如家里稍来的肉鱼，香烟，要孝敬他们。这样你的日子就会好过一些。还有一条，老犯人说什么听什么，不能顶嘴。尤其是那些无期徒刑的劳改犯。得罪他们，随时要你的命。记住了吗？”

两个人正说着话，空中忽然传来一声大吼:”那个新来的臭小子，给老子滚过来！”杜坤抬头望去，不远处有十几个劳改犯围成一圈，中间坐着一个彪形大汉，面前放了一个巨大的洗脚桶里。一双又大又粗的黑毛大腿就搁在上面。

大志脸一下白了，低声对杜坤说:”这是我们宿舍的老大，外号过江龙。你要小心一些。”一边说一边挤进人群，嚷着:”我要出去撒尿了，麻烦大家让一让。”

杜坤艰难的挪过身子，努力的把双脚放在地上，挣扎着想站起来，但没有成功。

过江龙怒火中烧，大骂道:”龟儿子没听见吗？快过来给老子洗脚！再不过来，小心老子扭断你的脖子！”

杜坤那边依然没有动静。

过江龙大手一挥。一个劳改犯冲到杜坤身边，抓住他的衣领，顺势一带，将他整个人在地上拖了过来，拖到过江龙面前。

一只脚踏在杜坤的背上，跟着杜坤的脸上又挨了好几记耳光，过江龙的声音格外得意:”你小子够傲的，老子叫你半天，你敢不答应，你活腻了是不是？抬起头看着老子，对，就是这个样子。你告诉老子，你为什么不理老子？瞧不起老子是不是？说！”

杜坤只觉得眼前发花，头上的伤又剧烈的疼痛起来，咬着牙说:”大哥，我，我不是有意的。我刚来不懂规矩，请大哥原谅！”

过江龙伸过一只脚，横在杜坤面前:”给你一个机会，把他吸干了。老子放过你！”

一股恶心夹杂着一种无名的愤怒，在杜坤体内涌动，他忍不住说道:”大哥，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这个，这个事情，我真的，做，做不了……”

一个劳改犯走过来，一脚踹在杜坤的腰上，叫道:”老大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还敢顶嘴？”

杜坤几乎痛得晕了过去，嘴里依然说道:”你打死我，我也不会做的！”

过江龙狞笑道:你既然这么说，老子成全你！”正要飞脚踢过去。杜坤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力气，忽然扑在过江龙的腿上，一口咬了下去……

过江龙疼得大叫:”你们傻了吗，快点拉开这个臭小子。哎呦，疼死了我了……”

监狱一阵铃声大作，赵疯带领十几个狱警，全副武装的冲进来，走到过江龙面前，冷冷的说:”过江龙，你想造反吗？”

过江龙指着躺在地上的杜坤说:”报告管教，想造反的是他！他，他把我的脚都咬烂了……”

赵疯一步一步走到杜坤面前，手中电棍在杜坤身上雨点一般落下，口里喊道:”让你闹，让你闹，打死你个狗日的……”

杜坤在监狱里仅仅待了半年，就瘦得不成样子。脸上黄中带黑，一双大眼睛有了深深的眼窝。一米七八的个头，体重只有七十多斤。他被赵疯分配在砖瓦厂工作。每天都要拉一千多斤湿砖坯在窑洞来回奔跑。一天下来，全身的骨头都像散架了一般。肚子总是吃不饱。大白菜里面油更是少得可怜！肉体上无论多大的痛苦他都能忍受，让他不能忍受的是女朋友杨洁，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来监狱探望他了。

他正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忽然有人叫他:”502，有人要见你。是一个女孩！”

杜坤大喜，穿着囚服就跑了出去。

窗口，杨洁拿起电话，看着杜坤，声音透着一种无奈的痛苦:”阿坤，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了。以后估计来不了了，希望你不要怪我！”

杜坤瞪着杨洁:”你是什么意思？我坐牢可是为了你。你现在抛下我不管，你的良心叫狗吃了？”

杨洁的泪已流下，哭着说:”你骂我吧，阿坤！你对我做什么，我都接受。你知道我是爱你的。可是我拗不过我的妈妈。我妈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忘了我吧！就当我们从来不认识！”

杜坤在电话里面大嚷:”不可能的，我不可能忘记你的，阿洁，求你不要离开我。我会努力改造，争取早点出去，你一定要等着我，等着我……”

一个枪兵走过来，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的说道:”探监的时间到了。502。回房。”伸手来拉杜坤。杜坤一下甩开他的手，朝杨洁叫道:”阿洁，你不要和别人结婚，你要相信我。等着我。我很快就会出去的。很快！”杨洁看着杜坤远去的背影，大哭起来:”阿坤，我对不起你！你一定要好好改造，好好努力。争取早一天出来。至于我，你，你还是忘了的好……”

一年之后，有一天，几个劳改犯慌慌张张的跑到赵疯面前，报告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杜坤失踪了！

赵疯一下慌了神，连忙带上狱警，四处搜寻。最终一无所获。杜坤越狱了。这个消息在劳改犯当中炸了锅。

赵疯为此受到领导严厉的处罚，革职查办，解甲归田。赵疯在心里把杜坤恨得要命的时候，杜坤却找到了他，将一柄三尺长的斩马刀，从他的嘴里刺了进去。这一年，杜坤的女朋友刚刚做了别人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