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放工,需要穿过一个地下停车场,偶尔有一辆帅到爆的车开过,他特别想追上去问:你是做什么的?怎么做的?
出口左面是去地铁站,右面是搭巴士,他不喜欢地铁,地铁外面只有黑,还要看一副副上完班不希望有明天的脸。搭巴士要经过一座天桥,点上一根烟,猛的一口,那些半空中各种颜色的星星点点跟他没关系、那些半空中的无边泳池也跟他没关系,但那根烟是他的,香得不行。
狮城的晚上很舒服,风里没有海腥味,有的是像螨虫被晒死的好闻的热气味。
小跑起来,每次这个时间点有一辆巴士,他反感把时间浪费在等车上。狮城的巴士司机愿意等人,他们是那种不会烦红灯的司机,遇上红灯,喝上一口茶。
稍微有点凉的巴士冷气让他打起精神,他要打起精神,因为他真正新的一天是从现在开始的。
下车。过一个熟悉的红灯,红灯怎么跑的他了如指掌,今天他有55秒的时间来读两段《挪威的森林》,用来洗掉所有浮躁,因为他即将要进入一个充斥着毒品交易以及性交易的区域,那是世界上唯一的一个政府承认的红灯区,他租的住处在这个地方的边缘。
每天在路边都会听到有贩子冲着身后的面包车叫:白的,两个、烧的,两个。卖个毒品还这么张狂,他想,我卖两包烟得躲躲藏藏。
狮城的正规香烟出其的贵,都快赶上大麻了,所以很多人会来这里买走私香烟。
既然是红灯区,就该多容纳些不应该在其他地方出现的肮脏,因此,买醉、泄欲成了这里的代名词。但确实不乱,一切按规矩来,你不乱来,没人会乱动你,每个人得到想要的,然后各回各家。
冲个澡,吹个头发,换个背包,出门。
去到那个杂货店。日本店,老板却是个华人,还卖中国牌的冰红茶。
卖个烟得有个地方,总不能蹲路边,太不讲究了,一般会找个店,给老板两三块刀乐,搁那门口卖。混熟了,老板有时候心情好,不收他钱,杂货店也没什么生意,多个人反倒多点人气味。
背包一摊,一片白白金金的万宝路。倒不是想赚外快,只求能不花钱喝杯调味酒,另外一方面是想看看那些陌生路人,想象他们的故事。
今天她没有来?他第一次见到她,被震到了,他从没见过一个能如此完美的人,从五官到身形。他还特别喜欢看她抽烟的样子,硕长的手指,适宜的指甲油颜色,以至于有时候会让他忘记她曾经是个男的。
他们没有说过话,语言不通,但是一起站在那里久了,也算是熟悉了,她没烟了问他要,他也自然给。
她今天真的没来。凌晨,路上的人已经疏了,酒吧也渐渐低潮下来,偶尔还是有一对对人坐在阴暗处接吻。调酒的伙计见他,问也不问,给他调了杯“DESTINY”,客套几句后,做自己的事去了。
“今天的淡了那么一点。”他自己对自己说的,喝完便起身回家睡觉。
第二天她还是没出现。她的小腿上有个纹身,红红绿绿一片,他没仔细看过纹的是什么,看了也没意义,每个纹身都有故事,只属于它的主人。有人在她面前停留,问她价格,她只说价格,不接受繁琐的还价。会有人不爽她的冷漠,或许是他在她旁边,也或许只是因为规矩,没人敢乱来,凶恶一点的会留下句“Fuck off”。
同样的凌晨。他要伙计把酒调高一点。期间三四个妓女拥来吧台点酒,其中一个小腿上也是红红绿绿一片,他顿了顿,酒精已经跑上头,想看清楚终究还是放弃了,那女孩问他是不是认识这个纹身,他耸耸肩,也便没有下文。
第三天她依然未出现。有一次,一个同伴来找她,不知道她们讲了什么,她把包里的钱全部掏给了那个同伴,然后继续安静地站在那里。他想问,还是没开口。
今天他提早收工了。酒吧正打得火热,有所谓的歌手在台上唱歌,穿的倒挺像,脑子里没料,蹩脚。过道上有人扭动身体,有人抱在一起,有人拎着扎啤霸道地从他身边擦过。碰碰撞撞算是走到吧台,点了一杯纯龙舌兰,不配盐巴不配柠檬,伙计像看怪物一样看他。又是一天。
此后几个月,他搭巴士的时候,再不愿跑了,宁愿错过。酒喝回了原来的口味,不淡也不烈。再后来,把烟和去酒吧的习惯戒了,没什么原因,只是不想被某种东西束缚罢了。自然也不再去卖香烟了。
半年过后,偶然去到那个日本杂货店,老板还是那个样子。递给他一根万宝路,他说戒了。
老板说那个女人来找过他三次,他淡淡的听着——她换了一个体面一点的工作、她想问他愿不愿意陪她去看海、她真的回泰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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