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天池，追雪

一个人独行在茫茫的大雪纷飞的天池边

2018年年底的大雪飞落下来的时候，终于能够赶到天池去看雪。天池的雪，只有在风雪吟尽池上的时候，才能觅见其辽阔而神秘的情致。12月8日，我独自驾车再次上山。

这场雪来得比2017年同期早了八天，去年时光我记在朋友圈里。今年这个时候，飞雪不期而至，如约而来，想必有些惊心动魄。这样的惊心动魄一定要到天池才能领略。看雪，追雪，写雪，不能止于“隔雪搔景”，必须亲自深入雪的心脏。

没有任何的道理，也没有任何的约定，但像是早约定好了似的，去天池看一场大雪。天池的雪，只在当年报社的时候，顾老师的镜头里我看到过，大雪笼盖四野，天池完全是一个被雪沉没的世界，齐腰深的雪，让人充满惊奇又望而却步。

可是这样的望而生畏，阻挡不了追雪的人，他们深入天池的心脏，将天池最美最惊心动魄的雪景记录下来。虽然时间过去十多年，顾老师天池的大雪照片依然清晰地印在我的记忆中。但这样的记忆不全是自己的，总感到留了一些遗憾。

创造属于自己的记忆，对于雪，对于天池的记忆，对于山川河流的记忆，对于季节与人生的记忆，将一定是十分难能可贵的吧？因而我毫不犹豫，心中铸成一个缘起，天池已经呈现在我的心中，春天的，夏天的，秋天的，只是没有冬天的。

今天我将补上这一课，无论道路有多艰险，大雪怎样封锁了山岗，我都将赶往那里一睹大雪飞舞中的天池，记录下自己对于这面池水的印记，还有这场大雪凝结的天地温度，以及掩埋在大雪之下关于天池的历史。

大雪飞舞，上山有些难而艰险

从临安开车出发，杭徽高速因大雪封道，只能从玲珑站旁的省道驱车前往。一般地从临安城出发开车到天池需要90余分钟，今天可能需要2小时。好在到了於潜高速站口去往安徽方向的道路没有封道，我的车行至高速，车速便飞奔起来。

从龙岗高速下，沿着龙岛公路（旧名，浙西大峡谷，最早被开发时被称作：“龙岛（龙岗-岛石）大峡谷”）行至龙井桥村地段，沿着道路往上，雪花已经下得很大了。透过车窗，漫天的雪花飞舞着扑窗而来，像是要穿透窗玻璃，打到脸上。

雪花飞舞出天地的姿态，已经很大。道路已经积雪，越往山里走，道路积雪越厚。我驾驶车辆丝毫不觉担心，这样的大雪天气可以阻止我的行程。一路上，从山上下来的车，有三三两两，想必去天池看雪，绝不止我一个人向往着去的。

在白马公路上，偶尔遇到一辆大客车抛锚在路旁，还有三两成群的游客，都像是一家人的样子，将车停在路边，欢乐地拍照留念。道路上的雪的车辙印子显得有些浅，应该是没有多少车辆上山去。这应该不碍事。我心里想着。

去往天池的上山路上有欢乐的旅客在留影

行至半道，车子却不再听油门使唤。车速40码的马力，一个约30度的上坡道却上不去，油门轰鸣着冒出青烟，已经能够闻到车轮打滑摩擦出的难闻的橡胶味，怎么办？上不去了。就此打道回府？我的心收紧了一阵。

倒腾了一番，上去10米，车轮一再打滑，只好倒车倒出200米外，再将油门拉起来，将车速提起来，“小跑着”冲上上坡，用这样的方法，我费劲地驱车行至离天池大约还有半小时的地方，却因为一个连续的上坡，车子再度陷在那里。

已经倒腾了了不止多少遍，时间从2点半浪费到4点半，真是气人呀。难道只能走上去，我当时还没有想到要走着上山，一门心思只想将车开到天池去。可这是一个十分糟糕而冒险的想法，对于我一个对雪山行车毫无经验的人来说。

车子艰难爬坡上山

“光凭勇敢与自信，在大自然的风雪面前，注定是不堪一击的。”在一次还差1米就可以冲过一个连续的上坡的时候，车子还是不争气，不能再往上前进哪怕半步。我用一块毛巾垫在车轮下用以增加轮胎摩擦雪地的系数，却毫无用处。

“小伙子，难道你一定要开上去吗？车停在路边吧。不要开了，太危险了！”几位驴友模样的外地客见到我车狼狈的样子提醒我说。“嗯！看来真的是上不去了，大约还有多少路了？像你们一样走到天池。”“还有很多路啊！”

我一边招呼路人的好心提醒，一边心里还是很不甘心，“必须得上去！”准备进行最后一次冲刺。我将车拉好手刹，熄火，从车子上下来观察一下路况，看看能不能想一点别的办法，突破这个障碍。可是，意外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我的白色小马（马自达6）开始溜坡了，下滑了，沿着这个连续的上坡上滑坡了，我没有犹豫快速冲向车身左边方向盘的车窗，伸手将方向盘控制住滑了一段距离，终于没有让车发生最糟糕的情况，要是滑进左边的道路沟渠里，那就糟透了。

方向盘打了几次，车辆在我想要打开车门上车踩住刹车时，车屁股撞在道路右边的护栏上，还好不是很严重，车子嘎嘎嘎地发出被挤裂的声音。不幸中之大幸，简直不敢去看右侧的车身到底破坏成什么样了。

车子终于停了下来，车况还好，只是一个很小的受损，右后边的车轮上的车身一小处有点变形。我赶紧上车，启动油门想要开上去一点，好让车子与被撞上的护栏留出一点位置，便于倒车从而控制住车的行驶，而不至于无法动弹。

即使如此，我还没有死了开车上山的心。一辆越野车路过，看到我一副囧样，“哎！不要上山了，要不要我帮助你将车拉一下？”“不用了，只是滑坡，车子后屁股擦上护栏。没事，可以处理的。”我说着谢谢，挥手告别了这位好心的司机。

路旁的石头上垂挂着晶莹剔透的冰凌

可车子终究还是无法动弹，卡在那里，车轮打滑，一定要帮助才能开动，我想得太简单了。我开始后悔不要帮助拖车的那个决定。终于还是遇到了两伙人，从山上下来，可以帮我拖车，但准备好的绳子却找不到拉扣，只好作罢。

好心的几位大哥一拥而上，说要帮我的车推上坡，然后让我的停在路旁不要开车了，真是令人感动啊！话音刚落，说推就推，大哥们用力推动我车。“油门匀速，方向盘把握住，不要乱动。”“好的”油门拉响了，车轮打滑，车子不能动弹。

在经过两三次的努力后，车子终于开动了一点点的距离，离开了护栏，我告诉几位大哥没事了，不用再推。他们试了几次，还是推不动车子，因为他们的脚下也打着滑，无法使出全力推动我死掉一样的车子。

“好了，非常感谢各位大哥，我可以将车倒一下，倒一下就可以了，然后开到路边停在那里，不开了，真的十分感谢各位帮助。”我一再表示感谢，向几位大哥目送着他们离去。我上车打好方向盘，将车倒好停在路边，放弃最后一丝努力。

但是惊险的一幕没有离去，就在我将要倒车下去停车的时候，一辆电动能源车开了上来。这辆车是因为等我们的急救，才停在那儿。这辆车停在那儿，车上下来一位小女孩在她妈妈的身边，拿着雪橇雪地里玩家家，玩得开心死了。

终于抵达天池的山门外

当这辆车终于行驶到我车身旁的时候，司机大哥与我说话，提醒了我说是只能四驱动车才能上山。他朝着我的车门说着话，他的车子却也打了滑，在我车旁停了下来。他从车子上走下关门的时候，小孩还在车旁玩耍，车子突然开始溜坡。

“赶紧上车！把好方向，踩刹车！”我将头探出车窗大声叫喊。看着这位大哥拼命想控制住车的样子，我的心提到嗓子眼上了。这位妈妈还有小女孩一时都傻了。“天呐！”好在坡道不陡，道路是直的，车子滑行约50米后停了下来。

这上山的路，天池似乎有意为难上山的人。道路的艰险，也像是这场雪埋伏下的一个陷阱，只有勇于突破障碍的人才可以接近天池，看到狂野极致的雪景。这一路有点难，但难得值得。这位大哥的车子稳住了，“我可以坐你们的车上去吗？”

当我和这一家素昧平生的人相遇时，天池注定留给了我们一条通达的道路。经过几次打滑后，也似乎想要放弃时，这位大哥还是执意开车上去，他女儿天真无邪的样子，在车子里时而欢腾时而哭着说不想上山。

“就到了，宝贝。天池就在前面了，车子转过这个弯道，就到了。”作为父亲的大哥耐性地告诉女儿。我坐在旁边，感觉到了一阵暖意。我愿意相信这是这位父亲送给女儿最好的礼物。“我前天就开车上来看过了，今天带着家人来看看。”

送一场天池的雪给女儿看，是不是最有诗意的一幕啊！遇到这一家子，是我上山路上最意外而幸运的奇遇。而天池正刮着大风，大雪飞舞得有些疯了。手放在外边，被冰冷而刀割的风吹着，像要断了。我终于来到了天池。

大风大雪，天池生成一个梦幻世界

在冰雪的天地里，只有天池的世界，才是可人而热烈的。当我和司机大哥一家人终于来到天池旁的时候，天池迷蒙着，池面上飘荡着梦幻的薄雾，将天池围成一个圆圈的山脉全都银装素裹，大风凌冽地甚至疯狂地从吴越古道那边吹来。

“我去湖边走走，大哥！你们大概要呆多少时间？”“你需要多少时间？”“大约半个小时吧。”“这里我常来，春夏秋天的时候，我常常来，我很清楚的，围着天池走一圈要不了半个小时的。”“那好的，我们等你。”

大风几乎卷走我的风衣，雪狠狠地扑打在我的身上，发出清晰得“哒哒哒哒”的声音。我惊喜于在大雪封山的日子来到这个地方，寄予对这面池水与山川的情感。我给大哥和他上幼儿园中班的小女儿和她当老师的爱人拍了合照后便跑向大坝。

将大哥雪天天池欢乐一家人拍摄下来

大坝正是天池最大的风口，噢！不能睁开眼睛，雪向眼睛充塞过来，我赶紧将我的帽兜将头盖起来，赶紧地用手机记录下这难得的景色，可天池好像偏偏要耍弄你似的，我只拍了一段10秒钟的视频，还有两张照片手机就没电了。

“可真是不争气啊！我明明将手机的电池充满的啊！怎么会这样啊？”来不及半点的犹豫，我从大坝折回向天池管理处这边的池岸走去。远远地就望见像是一对恋人模样的伴侣从湖边踏雪而来。“哦。可真是好啊！”我禁不住感叹道。

从被深深埋藏的探入池边的一条被雪覆盖了足有一脚深的路中跌跌撞撞地走过去，与两位侣行的人打了个不经意的照面，来到了天池边，看到天池的颜色竟然是深灰色的，池中心在风雪的掩映下显得幽暗而神秘，像是有什么东西要跑出来。

天池的大坝连接着茫茫的雪山

该不会池地下藏着蛟龙，呵呵，我的思绪随着漫天的雪花飘舞着，随即虔诚地对着天池，双手合十，默默地进行了一场祈祷，为未来的日子，为我最爱的人，为生命、健康、欢乐还有其他一切，深深地向着天池作了虔诚的祷告。

天池在风雪中显出别样的姿态，这个姿态是我从未有见过的，熟悉而陌生。熟悉的是，我知道在天池边散落的瓦砾中依然有几代高僧的佛寺钟声回荡，在池边像是守护神一般挺立守护着天池的那棵古柏上依然见证着当年知青的青春。

天池是一座天然的湖，也是一座被人改造的湖。当年知青下乡来到这里的时候，天池没有像现在这样的大坝高筑，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的池面宽阔，是知青们用自己的青春与汗水在这里写就了天池不一样的历史，至今依然令我想起就感佩至极。

今天天池大雪纷飞，不知道又有多少的欢乐在这里发生着埋藏着与蜕变着。我发现还有一些人三两成群地在风雪弥漫的天池边走动，我听到他们对天池的高声呼喊，我禁不住也大声地向天池和这一带的高山大声呼喊。这可真是痛快啊！

我只知道天池的雪飞得特别白，特别纯粹，特别富有激情，像火一样的燃烧着，点起我的心灯，照亮我的心神，我感到了与天地的纯白一样的心灵，是与这样的雪融化在一起了的。

“雪，怎么是燃烧的啊？”“雪当然是燃烧着的。”“雪是天地温度的凝结啊！”“如果你知道深海里的可燃冰，那么你就能够明白雪的燃烧了。”“是你将天地的雪、心中的雪点燃的吧？”“是呀，这天地千变万化的飞扬着的雪，洋洋洒洒的自由。”

雪，不止于雪。这天池的大雪封盖了世界，却封盖不了这里的唯一的精灵。他们躲藏在丛林的深处，正用深邃而迷一样的眼神看着大雪的飘落，看着大雪将自己那片软软的金黄的湿地掩埋，看着人类从自己穿越而过的那条古道独行而来。

大雪厚厚地覆盖了天池的草地和芦苇

这与雪一样的精灵与雪一般地神秘而古老，他们头上的双角扬起的山山水水可以将天池变成一个万花园，显得那样繁华而隆重。如果你有幸与精灵的眼睛对视一下，那么你就一定会爱上这里的一切，一切的生命成就与一切的自然美丽。

这精灵便是华南梅花鹿了。我在大雪飞扬的池边走过的时候，虽然没有听到梅花鹿鸣叫的声音，却像是觅见了他们深深浅浅的脚印，印在那片深深的雪地里，整齐地一行行地从池边一直延伸到吴越古道，穿越而去，消失在茫茫的雪山之中。

我将我的雪称为“精灵”，我将梅花鹿也称为“精灵”，一个是天地的精灵，一个是自然的精灵，两者正好合二为一，万化归宗，似乎像雪一样轻轻而隆重地落下，终究与大地融化在一起一样，终而消失得无影无踪，却又无处不在。

我看到了我心中飞扬的天池的雪了，看到了这里的神奇的风雪激荡，看到了大风卷起的雪的热烈而疯狂的生命姿态，这样的姿态是雪的姿态，更是人的姿态，是人与雪相约一起心灵相契的一种特别情钟。

雪树银花一派天地

风雪将我的思绪一再拉回到春、夏、秋天的天池中，足够珍贵。而冬天终将过去，春天很快就会到来。冬天的冬不是用来蛰伏的吧，冬天的冬是暂时将河流山川封冻，是将生命封冻在能量之中，待到春天到来的时候，破冰而开，勃然而发。

我来到天池，追逐这里的雪。追逐到了我的思念，追逐到了我的感动，追逐到了我的生命。这场雪是2018年年尾的第一场雪，下得很认真也很别致，充满惊喜又带来收获。如果一定要给这场天池的雪命一个名字，那么我叫它“天雪”。

雪在我身后依然茫茫飞白，时间已快到5点半了，大哥叫我可以回了，我从湖边走了大约十分之一不到的路程，将自己的鞋子沾湿，将我的裤脚沾湿，将我的眼帘都沾湿以后，我坐上了车，我显得那样恋恋不舍，却又渴望诞生下一次的奇迹。

我终于将脚步留在天池雪地里 归程已是傍晚，天池充满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