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擦边球
“方便吗?”孟简羯右脚迈过门槛,只是来拿钥匙,不是吗?
男人坐西侧,厚实的左手拍拍蓝灰色长沙发:“没别人,可以聊聊。”
“聊——钥匙?”孟简羯在绒沙发东侧坐下来,年轻的微笑因看见男人迷幻的双眼而减少客套,徒生一丝忘我。
男人以刚练的下巴指指白色长茶几上的钥匙:“你是被亲的那个。”
孟简羯稳当地把钥匙拿到手里:“是的。”
面前的青年看着没敌意,可自己将被当作猎奇对象?孟简羯考虑回答哪些问题,不回答哪些问题。
“我不反对。”男人使后背稍微离开沙发,“你们是男朋友?”
“当然了。”孟简羯望了望合照,轻轻叹息。
“不容易吧。”男人起身走向东北面的厨房,“我也有这种倾向。”
?心脏的一拍震动令孟简羯略感惊讶,这青年不是直男?无意间看向西边半开半闭的琉璃蓝色窗帘,孟简羯有点无所适从。
男人拿来电水壶和一个玻璃杯,把玻璃杯倒满水,放到孟简羯面前。
“谢谢。”孟简羯从男人大概很硬的手看向有点粗糙的脸,“你不喝吗?”
“你喝吧,没什么饮料。”男人坐得离孟简羯近了点。
“水也是饮料,你知道。”孟简羯边喝边与男人互传零星笑意,看着男人饱满的嘴唇,孟简羯将水慢慢咽下去,吞咽声令他的视线移向男人和他同样凸显的喉结,“你也倾向喜欢男生?”
男人点头:“不像你,我没男朋友。”
“单身倒是轻松。”孟简羯接受沉重,只要它甜。
“那你想轻松?你们看上去挺好。”男人立体而自然的声音用前半句几乎说服孟简羯,又让他差点相信后半句。
此时性取向透明,孟简羯心里闪着一种感觉——这陌生青年比他“认识”的大多数人更认识他,于是他变得畅言,声音减了低沉,增了灵动:“照片是交往不久时拍的,现在不算挺好。”
“怎么了?”男人望见雨不停,嘴角一扬,“你现在看着挺好,不难过。”
“而这就是问题,该难过。什么都可能让我难过,可他不能了。”孟简羯没有具体答案,但不困惑,“我不在乎了。”
“处了多久?”
“三个月。”孟简羯见男人的笑容变大了点,“我知道比较草率,但不试试怎么知道比较草率。”
“这才哪到哪,就是年轻,冲动。”男人故意看孟简羯沙滩裤下的腿毛,“全做过了?”
孟简羯睁大眼面向梵高《星月夜》沙滩裤:“嗯,恋爱的一部分。”
“越来越注意其他部分了。”男人的陈述让孟简羯感觉轻盈,“过了新鲜劲,发现不合适吧?”
“是记起来不合适,”孟简羯自嘲一笑,“开始时选择忽视一些东西,觉得能接受。”
“没必要勉强自己,别互相勉强。”男人看着被当面表白过数次的孟简羯,“他看起来也不错,天真烂漫,像被动那一方。”
“对,主动的一方是我,我无所谓主动被动。”孟简羯有点料到地看见男人整齐强健的玉白色牙齿,“他确实想法比较简单,不代表一定天真烂漫,否则就不会谎报身高,一奔现就暴露了。”
“他多高?”男人豹般的气场又加了点亲和力。
“一米七出头,自称175。”孟简羯介意男朋友和他身高差五厘米以上,“我180,站一起不搭。”
“我179。”男人狡黠一笑。
孟简羯感觉气场给这青年增了三厘米:“说你比我高点也可信。”
“比你主动也可信。”男人伸展双臂搭到沙发上,“不挑战有夫之夫,别怕。”
“说得像我单身就会挑战。”孟简羯缓缓倚到沙发上,打量着男人不很出彩的鼻子参与勾勒的俊艳侧脸,“谢谢你没把钥匙交给医生,无论你为什么没那样做。”
“因为涉及你的隐私。”男人扭过头来,“不能那样出柜。”男人快捷打理过的浓密长发凝固着飘逸感,其间一丝游过额头,轻拂微凸的眉骨,令孟简羯浮想到临近午夜的云飞跃月空,浅抱丘陵。
“我能怎样出柜。”孟简羯垂头两秒,“'要是都和你一样不想繁衍,人类就灭绝了。'这是我爸的话。我妈也从不问我是否快乐,追求什么价值,话里只有家庭生活。出柜,我什么时候都准备不好。”
“别太愁,你还年轻。”男人抚了下孟简羯的右肩。
“让我们趁年轻逃避现实。”孟简羯撇撇嘴,接着拿住男人轻扔来的大抱枕,此互动决定了下句话,“让我们趁年轻逃避以上话题。我还要谢谢你,帮忙按电梯。”
三秒后男人想起来了:“是你啊。”
“我就那么不引人注目?”孟简羯稍加思索,“你引人注目,况且我常注意路人。”
“你挺好的小伙。”男人上挑的外眼角摆脱不了妩媚,多并闪烁着的眼黑部分散发狂野,“我不帅,你也注意不帅的。”
“谁都多看看帅的,我看帅的各有特色。”孟简羯觉得这青年长得有意味,若认识久了大概就耐人寻味,“你很有特色。”
男人把右手食指竖到孟简羯嘴前:“嘴真甜。”
“我嘴甜时就是在说真话,说假话就甜不起来。”孟简羯把自己的左手食指与男人的放到一起摆了“V”。
“那你说你花心吗?”男人伸直中指把右手变作剪刀状,对孟简羯的食指“咔嚓咔嚓”。
“单身时很花心。”孟简羯接下来认真了点,“我要么十分喜欢一个男生,要么一点也不喜欢,不存在'有些喜欢'。当我十分喜欢一个男生,他就占据我所有喜欢,所以我会对其他男生没有喜欢,一点也不喜欢。”
男人摸了下孟简羯的后脑勺:“那么你一点也不喜欢我。”
“你觉得我还十分喜欢男朋友?”孟简羯看向不算大的简洁客厅,北面卫生间开窗传来的雨声急了点,“可以看电视吗?”
男人拿起茶几洞里的遥控器,摁开较大的液晶电视:“看什么?”
“你找个就行。”孟简羯在有别人的情况下只在电影院会专心看屏幕。男人换着频道,孟简羯想起拄拐杖的中年女人,“你为什么去医院?”
男人将视线从电视移向孟简羯两秒:“我哥,公司的,他老婆摔了,托我去帮衬帮衬。”
“他自己不去。”孟简羯觉得这青年比他哥年轻,多半还比他哥好看,“就不怕你这护花使者变采花大盗。”
“啥啊。”男人如观变种人一样看他,“他更忙,都认识,我还算归他管。”
“对象重要还是忙重要。”孟简羯的观念总偏向人,尽管他易被认为没人味,“我要是你嫂嫂就默默失望,同时享受你的帮助。”
“那是演电视,生活没那么刺激。”男人随意看起某个频道,“你这人,总想些刺激的事?”
“我想象力比较丰富,而现实比较…乏味。”孟简羯明白这种煎熬愈演愈烈,“不过,演电视是艺术,艺术来源于生活。”
“你真会说。”男人欣赏的目光令孟简羯感觉很好。
“我一对一时就这样,在群体里不怎么样。”孟简羯这座孤岛比多数孤岛离大陆更远,感受更多的风平浪静和更大的狂风暴yu。
“在群体里也挺好,只是不是谁都能注意到你。”男人眼底的穿透力爬上目光。
孟简羯水灵的双眼几乎显露独自走在街上时的破碎感——“比如你今上午?”他淘气一笑。
男人随之笑了:“对,我注意到你的钥匙都没注意到你。”
孟简羯把抱枕扔进男人怀里,把杯子倒满接着喝了一半:“我可以去拿个杯子给你。”
男人干脆拿过杯子两口喝完:“省事。”
“我以为你彬彬有礼。”孟简羯双臂摆“X”,“你让我还怎样用?”
“嫌弃啊?”男人把杯子放回孟简羯身前。
“不是,”孟简羯来回望着电视两旁的散尾葵和滴水观音,“那会代表一种意义。”
“你这么看重意义。”男人倒了点水涮涮杯子,把水倒入空净的垃圾桶,“给你用。”
“你在搞笑吗?”孟简羯结合男人的形象和行为,不免被逗乐了,“我知道我们是陌生人,但你是不是有点生气了?”
“我以为我们认识了。”长得比较严肃的男人舔了下右嘴角,“现在生气了。”
“真的,我很高兴认识你。”孟简羯模糊得出这青年的大体情况,两人本身以及圈子的不同令他感觉很兴奋,仿佛拜访某个平行世界。他认识的人不多,其中没人在多方面像这青年,而仅在单一方面像这青年的人就有点吸引他。忽然,他内心微微失落,因为他不擅长联络友情,这种巧遇大概仅此而已。这就是比起友情他更想要爱情的原因之一,理所当然的陪伴令他无需费心联络。比起友情的三五成群,他更享受爱情的一对一,贪心使然,他渴望爱情能和友情一样地久天长。此刻看着这青年,他因自己朦胧的幻想而感到不好意思。
“我也是。你看着…不知道。”男人换了个频道。
“我看着不一样。”孟简羯对自己在这种情景中的自信感到新奇,“不是自夸,事实比较明显。”
“你再这样说,我就夺人所爱。”男人的眼神掠过一抹来势汹汹。
孟简羯朝他歪头:“君子不夺人所好。”
“我没说过我是君子。”男人整只左臂圈过来——孟简羯下意识躲开:“你不是不挑战有夫之夫?”
“你不在乎了。”男人没完全收回左臂,“也许他也不在乎了。”
男人可能没说错,想起六天没联系,孟简羯消弭那一丝紧张:“停,乖乖看电视。”
男人挑衅一笑看向电视。欢喜和冷静中和为平静,孟简羯清楚短暂的感情已名不副实,无论他与这青年之间会发生什么。望见电视右上角的7月11日,猜测这青年主要持哪种想法,孟简羯预想这可能是自己作选择的一天。
“你说享受我的帮助是什么意思?”男人的双眼皮锋利似刀,提问总有点像审问,“你要是我嫂子就和我搞事情?”
孟简羯扮微笑脸点头:“但我不是她。就说说嘛,你又不对女性感性趣,尽管你像直男。”
“你进门时不像弯的,现在像。”男人期待他的反应。
“我从没被这样说过。”孟简羯略微激动,“没人怀疑我是,直到我有意显露。”
“你长得很直男,说话像弯的。”男人抬起左手一放,感觉到了孟简羯的胸肌。
孟简羯如拎猫崽一样把男人的手放回:“都说的什么话,什么像直男,像弯的,很直男,那直男又像什么,弯的又像什么,这些词不是它们本身吗?人们不是他们本身吗?”
“我知道了。”男人将目光从孟简羯的胸膛汇聚到脸,“你说这些时的样子,像你。”
孟简羯感觉瞬间听到了自己的心跳,他越长大越将与此类似的时刻视为真活着。较弱的潜意识忽然强烈起来,他靠过去几乎与男人肩并肩:“我想了解你,你随意。”
“我没什么可了解的。”男人朝窗外笑了下,接着回过头来,“你了解吧。”
“你叫什么,陌生人?”孟简羯即刻补充,“我叫孟简羯,孟子的孟,简单,摩羯座。”
“名字很好听。”男人过了三秒,“程远。”
“成龙的成?”孟简羯看程远摇头,“过程的程?哦。远方的远?”孟简羯看程远又点头,“我觉得你声音比名字更好听,人比名字更好看。”
程远的腼腆一闪而过:“这么会夸人。”
“是这么会夸有的人。”孟简羯向后倚,看程远的视角变得有点仰视,“今天周——四,你不上班。”
“工作时间不定。”程远向后挪腿,干净的旧皮鞋贴到沙发底边,“这种时间很少。”
“什么工作那么忙?”孟简羯清楚这样问显得随意。
程远把双臂搭到大腿上:“你看我像做什么工作。”
黑T恤下匍匐着力量感,从前方传回的目光令孟简羯感应到威慑力——“杀手?间谍,特务。”
程远转过来挺起身,就要压到孟简羯身上:“杀手要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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