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阿姨那年,她还在读研究生,我是个一脸土气的初中生。
而今我读了研,住在当初我们住过的研究生公寓。我二十四,她三十五。
我们两个手挽手,逛着街,我穿着她的裤袜和连衣裙。
我陪她试鞋,她陪我买裙子。我们在小商品店对着新款的发夹试了半天。
她请我吃猪脚饭,喝热饮。
最后我们满满当当地回家。
坐在公交车最后排,聊恋爱、聊国家发展、聊家庭与人生。
差不多十年。
我对她说,我们初中老师的小孩子现在都上了大学。
她说,她不也是看着我长大的吗?看我从一个屁大点朦胧的孩子走到现在。而那会她从一个吃饭不舍得的土气研究生走到了现在,虽然仍然土气,但至少能买得起自己想要消费的东西。
我们走在回来的路上,她说,往后这里应该不会发生太大的变化了。
我突然想起初中时,来南京经历的瓢泼大雨。
时间变,能变到哪里去呢?城市能有多发达,生活能降临多少礼物。
我们不过是幸存于灾难之外,认真努力向上的普通人。
她笑我,现在还没有男朋友。那时候她差不多已经和叔叔定了下来。
我说,或许好多年以后也还没有,但这也不影响我快乐了。我更能希冀地是自己成长的能力。
她说,这么多年,的的确确,唯一不变的是她自己的成长。
其实这十年间,我们多少各自经历了各种心酸心痛。
她坚强地坚持下来,保留那份真挚,是我的榜样。如沐春风似的,让我觉得我并非和一个35岁的人在聊天,而是和我同岁。
她仍然停留在我的二十四岁里,我却仿佛经历了她的三十五。
她告诉我,她婚姻里那些心酸点滴,教育孩子里的若干确幸,人事交往中的多种感慨。她不再关注徒增焦虑的外部世界,她如何发现简单的快乐。
我也逐渐接受远亲不如近邻,不愿浪费多余时间在空虚上,我更接近真实,更包容普通的自己,更乐于接受自己的俗气、贫穷以及种种细微真实的可爱。
我珍视桃子她们的存在。我放弃虚无,更愿意多一点踏实。
我更愿意为那个真正用力量温暖我的人付出,而非嘴上说说。我更想要慢慢提高自己,去应对这世界存在的压力。但却不焦虑。
这是我身上隐隐约约她给的三十五岁的影子。
我觉得我获得了礼物。礼物是阿姨,是桃子,是努力的我自己。
有些事物在人生某个阶段陡然出现,而后成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那想必是一种礼物。
我曾经拥有许许多多短暂的东西,恋爱,或者友谊,那些人出现了又消失,我也感激。
某天我想起初中时,那个连我妈妈都很了解的同桌,已经不再同我说一句话了。
那时他上了高中,我还打电话给他,哭了好久,责怪他自从不再一个班级,心里不再有我了。
可后来呢?上了大学,研究生,我们只是偶尔朋友圈点赞的关系。
那个在日记本里把我记录为哥们,并且和我一起操心班务的男生被我关闭了朋友圈。
那个在大学时代一起围着操场溜圈谈心,开学就想见面的朋友,已然断了任何联系。
或许今生都不会再见面了,也是有完全的可能。
在和阿姨后来的交谈中,我才发现有时候羁绊是由于地理的原因,才客观地维系。
于是,我也放下了,很多人在一起时快乐就好了。
就像现在,我们热热闹闹地吃喝玩乐,聊天,经历生活,可我很清楚,有一天,我们只不过是对方列表里普通的一个。
可我知道尽管如此,我还是会把他们放于心上,因为那是共同的岁月啊,或许哪一天我们就相遇了,回忆起当时来。我可是认真帮你当朋友的噢。
可无论如何,估计难以再出现桃子、霞姐和阿姨这样的存在。就像阿姨说的,人与人熟起来,不过是在现实生活中的多种磨合。
她说自己并没有什么朋友,有时候我觉得她的生活纯粹地像一张白纸。可我想,又有多少人,可以拥有多少合照,可友谊却相当无聊且廉价呢?
并不需要更多了。
也许还会遇见各种各样有趣的人,可是我并不需要更多了。因心的容量大概就是如此,除了盛放自己和他们,也并没有太多空闲的余地。
如此,我觉得自己相当幸运,因为已经遇到了礼物,而且我也认识到了。
我和阿姨愉快地回了家,她再次试穿她的新鞋,一脸满意地说买了双漂亮的鞋子,我戴起了自己的帽子和发夹,相当快乐,说:生活不过如此嘛,一个小小的单品就能让人心满意足。
于是,二十四岁的我和三十五岁的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微笑,都像回到了童年。
我和她说,我真喜欢看着时间这样老去,让我很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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