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院子南侧二百米左右有个十字路口,路有四米来宽,绵延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是联系村里各户人家的纽带,也是村里来来往往的必经之地,忙碌的时候常有车子开过,闲下来的时候也常有人聚集,在这里聊着家常,谈论着新近发生的事情。
十字路口东北方向是个小卖铺,里面卖着各种生活物品,对我们小孩而言,常常拿几角钱去买辣条子,夹在馍里面吃着别提多美了,雷子家开个服装店,他身上常常是带钱最多的,跟着他偶尔蹭个变蛋也可以,他现在收敛很多,因为他成绩提升很快,所以桂四叔别提多开心了,常给他零花钱买吃的。
这天傍晚的时候,雷子在小卖铺买了一大袋田螺,他撕开了一小袋,用牙签挑了一个把肉放入嘴里,砸吧嘴吃着,还不忘用嘴把那田螺壳用嘴吸一下,这才给扔掉,后面跟着的几个皮孩子看他吃着,馋得不行直咽口水,撵着他要吃的,甚至用自己最宝贝的玩具去更换,雷子心满意足,玩着各种新鲜玩具。
路过我家门口的时候,他不时给我使眼色,还给我扔了一小包,当时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就接到了手里,不像是那个年龄该有的力气,当你对某个事物充满期待时,潜藏的力量总是那样难以置信。
我拿着那一小包田螺就往厨房里跑,父亲正拉着风箱做着饭,我跑着走了过来,还被烧火棍绊了一下,直接磕在他的后背上,他忙用手捂在身后,将我牢牢护住,差点没摔倒在地上。
“娃,干啥这么着急,慢着点儿。”父亲扭头看了看我,用手指刮了下我的脑袋。
“爸爸,我要吃这个田螺。”我把那包田螺给父亲,准备让他给我撕开。
“这是哪里来的,捡来的可不能吃。”父亲盯着那包田螺谨慎看了又看,总怕有什么猫腻。
“是那个谁给我的,他刚从门口离开。”我用奶声奶气的声音跟父亲解释,怕他扔灶火里把这包田螺给烧了,一时紧张,竟然忘记了雷子的名字。
父亲将我放在木疙瘩上,看着锅里煮沸了的红薯米饭都漫过锅沿了,赶紧添瓢凉水,这才将那股热气压下去,闻到的只有红薯的甜香味,不止如此,跟着这股记忆的味道,又闻到一种别的什么食物的香味。
那包田螺已被父亲偷偷塞进了兜里,他从篦子上给我抓了一把蒸毛豆和花生,用凉水泡了一下,让我吃这些东西,我暂时也把那包田螺给忘记了,只想着吃新煮下的毛豆和花生了,这是刚从田里摘来的,全是新鲜的甜香味儿。
等吃过饭后,父亲将刷锅水里放了些饲料,用手拌了拌端进了羊圈里,那山羊明显是饿了,等盆一落下,就大口吃起来,山羊胡子上沾的全都是饲料。
天已经黑透了,不过睡觉还很早,父亲就拉着我到村庄十字路口了,那里围坐着几个人,并没有以前多,可能是这几天正忙着收玉米,忙碌一天也比较劳累,都早早睡了。
还没到那地方,隐隐约约就听到有人在哭泣,天色有点黑,也看不清是谁。
直到走近小卖铺的时候,才借着那灯光看到一个中年人的身影,好像是邻村的,见过几次叫不上名字,好像是叫方杰吧,我那时喊他方叔,只知道他家里有两个儿子。
“兄弟,今天怎么到这里来了。”父亲看到了熟人忙打招呼,小卖铺的老板看见多了个人,又从里面抽出了一个凳子,父亲抱住我坐了下来。“碰到啥困难了,跟哥说一声,能帮忙咱就帮。”
“谢谢老哥关心,我们村停电了,就到小卖部买两根蜡烛,没什么别的事情。”仿佛是看到了我,更增加了他的痛苦,他的哭声比刚才更大了一些,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准备走。
“咋了兄弟,怎么我一过来你就走呢?这忙着收庄稼都多久没见了。”父亲本想着多和方叔聊聊,他俩都是男人带娃,感同收受也更谈得来。
“家里还等着用蜡烛,哥先不说了,咱回来再聊。”方叔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隔着黑夜就能看到他那哭红的眼圈。
旁边有人蹭了一下父亲的肩膀,他才有所发觉,不再去追问,也不再多说什么。
等方叔走得远了,旁边才有人开口,“老户,你这不是往人家伤口上撒盐嘛!他这小儿子刚刚没了,跟你娃年龄一样大,看着心里能不难受啊!”
“啊!!不是吧!别胡说,昨天还见他们赶集呢,”父亲听他们说完,是一点都不相信。
“谁能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那恶人也不怕遭报应!”小卖铺老板也是越说越气愤,嘴里骂出几句脏话。
“他那二小子就是在家门口拾了块糖,吃完就口吐白沫,拉倒医院当时就不行了。”说到这里,除了对那下毒恶人的谴责,更多的是对幼小生命逝去的惋惜。
“外面的捡来的东西一定不要吃,里面可是害怕着藏着毒嘞,要人命啊!”这是旁边人不断重复的话。
听他们说完,我才想起父亲兜里的那包田螺,怪不得父亲会这么谨慎,这也是在为我的安全考虑,我看了看父亲,他用手抱紧了我的肩膀,看见他往兜里掏了掏,捏得那包田螺咯吱作响,都能听到田螺壳破裂的声音。
等回到家里,父亲就将那包田螺壳处理掉了,直接扔进了地锅里面,重新燃起了火,烧得连包装袋都不剩,他才放心离开。
夜越来越深,偶尔能听见几处草丛里的蛐蛐叫声,一张凉席上面,父亲火热的胸膛紧紧挨着我,能听到他那均匀细小的呼噜声,就像是深夜的安眠曲,或许他在梦里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这时他下意识的将我抱得更紧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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