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俩

夜幕低垂，强劲有力的乐曲开始在广场上飘荡，很快一群动作统一的男女似被人点开了启动健，围成圈踏着节奏行走。

节奏还加快了，人人额上沁出了汗，一张张红脸庞如同队旗上的名字——夕阳红暴走团。

这是城市夜空常见的一幕，自然少不了还有观众，这不，广场一隅，就有娘俩在观望。

“妈，不是我，这会儿你该在那里面。”言小凡低下头看着轮椅，语气淡淡。

宁薇眼里的光在跳，头也不回道：“那你就快点好起来。”

许久后，“妈，风凉了。”

“嗯，我们回家，夜越来越长了……”

01

“大哥哥！大姐姐！”九水镇知青点马上要开饭了，院门口围过来一群土头灰脸的娃儿。

在他们后面，站着干净利落的宁薇。

“喂，那个大眼睛小姑娘，你叫啥？来这儿有事？”知青组长言苓一眼就发现了她。

宁薇还没说话，前面的娃们就七嘴八舌开了：

“她是宁薇，外公在镇诊所里坐堂。”

“她不愿和我们耍，我们也不稀罕她。”

“有好吃的甭给她，她家里面不缺。”

宁薇对此置若罔闻，冲着言苓笑笑：“姐姐，我是宁薇，想找个辅导老师……”

读过师范的言苓答应每天给宁薇辅导，她也不要报酬，唯一的条件是：要弟弟言匡跟着一起学。

于是乎，十五岁的宁薇和十七岁的言匡每天坐在一张小饭桌前，听言苓讲课，开始了他们的同学时光。

别看宁薇小，学习能力可比言匡强太多了。好在言匡有家传的专长，他很会画画。

这么一晃就是几年，终于盼到了恢复高考。在宁家人的帮助下，言苓得以带着弟弟言匡和宁薇一起走进了考场。

比起临时抱拂脚的，他们三人可谓游刃有余，大学似乎在朝他们招手；可谁也没想到，在最后的一天，出事了。

“宁薇在考场里晕倒了？！”

“什么？宁薇怀孕了？！”

不消说，三人中，只有宁薇与向往已久的大学，失之交臂。

“言匡，你真愿意和我结婚？”在登记前，宁薇又问，俊俏的脸上不知是懊悔还是喜悦。

“都有孩子了。”还有句话，藏在了言匡的眼镜片后：不登记结婚，他是上不了大学的。

“只有成为夫妻，言匡才能通过正（政）审，只是婚后你俩就分……”言苓还想说点什么，却被言匡的一个眼神阻止了。

02

有人说：婚姻总是戴着华丽的面纱，其真实的样子，只有掀起面纱才能得见。

言小凡一直觉得自己家挺好，至少爸妈从不吵架；等她知道自己父母“离婚”这件事，是在她戴红领巾之前。

“妈，今天老师问我，你和爸为啥离了婚？我回答老师，从没听你说过；我还告诉老师，我爸在老远的大学当教授，所以每个月只可来家一趟。”

“唉！离婚也是无能为力，我和你爸从结婚就分居，没有条件一起生活。现在你爸在老远的城里有了新家，以后，妈也会给你一个新家。”宁薇如此解释着。

“爸的新家里还有谁？”

“该有的，都会有。但你是爸喜爱的女儿，永远都是。”小凡点头，似懂非懂。

时间到了两年后的某天，宁薇领回家一个客人：“小凡，叫李叔叔。”

没生育能力的李叔叔来家里玩了几次后，就决定不走了；接着就给小凡在户口簿上换了新名字：李薇一。

此后的很多个周末，妈妈都会安排一家三口的活动，游园、看海和妈妈所能想到的活动。

就在春去秋来，花开花落里，人们发现，开朗活泼的小凡渐渐有了变化。

“小凡，和姑姑一般高了，成漂亮的大姑娘了！侄女随姑，啥时候也不能忘了我这个姑姑啊！”

言苓又给侄女买来了新衣裳，总带着愧欠和遗憾的她，一直与宁薇保持着师友情谊，每年会专门来看望母女俩。

“姑姑，以后你就别来了，每次你走后，家里都起争执。”小凡背对着妈妈，悄悄地告诉了言苓。

“那他，对你好吗？”

“我、我不喜欢他，每当我妈上夜班不在家，我都会在屋里锁好门。”小凡不经意的话，引起了言苓的警惕。

那天，宁薇上夜班，出门时，发现小凡睡沉了；走到半路，她突然想起言苓说得那些话：

“阿薇，眼看着小凡越长越出挑，特别引人关注，你为了小凡，也为了你自己，能不能只上白班，你想过小凡留在家里的安全吗？”

小凡不知道，宁薇那晚半路折回家时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是在医院里醒来的，清醒时，还听见了一段对话：

“刘医生，我女儿没问题吧？”光听声，就能感觉出宁薇的小心翼翼。

“好在用得安眠药剂量不大，对大脑不会造成影响；另外小凡体检报告也出来了，没有发现其他的伤害。”

“谢天谢地！谢谢刘医生！”宁薇的泣不成声，吓坏了小凡，她赶紧睁开了眼睛。

这次离婚，宁薇没有瞒着言小凡，现在她不论去哪儿都拉着小凡；而且在离婚当天，她还带小凡去了派出  所，户口簿里，李薇一又变成了言小凡。

“小凡你自管好好学习，妈妈会一直陪着你。”

03

宁薇陪着小凡考上了大学。

此时的小凡，出落得像当下的网红：前凸后翘的身板，直溜溜的大长腿，白皙的小锥子脸上满满的胶原蛋白，大眼睛忽闪得叫人挪不开眼。

“妈还要坚持几年才能退休，你自己平时就少出校门。”人隔着千里，宁薇很不放心，每天一通电话里都是叮嘱。

可小凡毕竟长成大姑娘，怀春这种事，亦是无师自通了。

“做我女朋友吧，我喜欢你一个多学期了。”

说话的小伙儿脸红红的，小凡羞涩着点头，彼此都是初恋。

他是学校在读的研究生学长，来自偏远山区的理科生；小凡对他的印象不错：纯朴正直、好学谦逊、有追求有思想、本人还是个帅哥。

能遇到这样的恋人，小凡心里美滋滋哒。

宁薇得知后二话不说，匆匆赶到了学校，审查般地召见过理科生后，她也得出了结论：

“是典型的宝马男，见识少，不懂社会，大小事都要听妈妈的。你们不合适，赶紧和他分手。”

情动的小凡说服不了宁薇，只得和理科生商量着由明转暗，她想：或许时间会改变宁薇的看法。

可没过两个月，地下情又被宁薇侦查发现了，这次，宁薇使出了杀手锏。

“小凡，你不该遭这些罪，我俩分手吧。”

理科生小心抚摸着小凡那青一块紫一块的胳膊，这些都是宁薇给掐得。

和初恋再见了，没等难过上几天，宁薇就逼着小凡接受了差一岁的姐弟恋，理由是：门当户对，双方家庭知根知底……

可惜的是，才满20的小伙伴，心性不定，醉心通宵玩游戏，忘记了和小凡的约会，在被多次放鸽子后，小凡挥挥小手，愉快地把背影留给了对方。

小凡读研究生时，宁薇就办了病退，想要和小凡一起生活；此时已成著名画家的言匡主动出资，为她们在小凡上学的城市买了套小房子。

“你现在是有房有车一族了，草根小J察根本配不上你。”

宁薇再次棒打鸳鸯，拆算了小凡和J察丁先生为期半年的恋爱。失恋的小凡一场了大病，经诊断：她患有多发性的子G肌瘤。

“这下好了，身体不宜有孕，可以放下婚姻，以后跟妈一起过吧。”

04

意识到小凡这不是在说气话，是在半年后。

“小凡，拜师学F，她信F了。”

听说后，宁薇自忖：如此也好，小凡能静心学习，先谋个好工作。

“小凡开始吃素，人清瘦后，更不入群了。”

宁薇又在想：成家立业，现在应是立业成家。有个好职业的小凡，还愁嫁不出去吗？

等到几年后小凡真正成了大龄剩女，宁薇自觉一肚子苦水，无处倾诉。

她投身去了社区医疗中心，既发挥了她中医师的余热，更为了避开和小凡的无声相对。

“孙总您来了，这次还是走火罐？”宁薇嘴里热情表达着，心里嘀咕：

孙总最近总来，是对自己有啥想法吗？可他比自己小了整10岁，婶侄恋？吓死人了，绝对不行的。

比宁薇小10岁的孙总，已过不惑，依然保持油头粉面，是贸易公司的老板，事业有成，家庭美满。

可天有不测风云，两年前的一场车祸，带走了贤惠的妻子，留下读初中的儿子和他相依为命，日子过得是无精打采。

“你女儿叫言小凡？怎么30多了还不嫁人？”孙总微闭双目，有一搭无一搭地问着。

宁薇心下一动：“孙总，你见得人多，帮忙留心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那就一起吃个饭，我得先听听她自己有啥想法。”孙总迈出的第一步似是漫不经心。

有了第一步，接下来的步骤就顺利了；不知不觉中，孙总既得到了宁薇的认可，又得到了小凡的信任和依赖。

他给小凡带上了订婚戒：“我们谈几年恋爱，等我儿子考上大学，就去办理登记。”

小凡笑笑就接受了：孙总可是小凡所在公司的股东之一，还有小凡的身体，或许也生不了孩子了。

他又递给宁薇一本房产证：“这是给您买的新房，带着个小院，很适合老年人生活。”

宁薇推辞了几下，就接受了：这处地方依山傍海，几年之后，价格肯定是蹭蹭蹭成倍升值，以后留给小凡也不亏。

娘俩满意的样子，让孙总一颗心终于缓缓放下了：

毕竟自己比小凡大了9岁，小凡还是未婚，人如花似玉不消说，那温柔似水的性情更让人迷恋，错过了，去哪里找……

几年后，孙总上大学的儿子参加了他们的婚礼。

05

阳光明媚，海天一色，远处是海浪、沙滩，近处是椰树、别墅……这里就是三亚湾。

小凡结婚后，得到了更多的实惠：

公司里，级别晋升是步步不落，她已是部门的经理了。

个人的身家更是惊人，房产、珠宝、投资……几千万，根本不在话下。

而她的身体，经过国内外专家的多方治疗，也差不多可以受孕了。所以，这次度假，她是带着这个心愿来的。

抬头看天空，几乎不动的白云朵朵，让人有不真实的疑惑。

就像她疑惑老公孙铭一样：一天到晚贸易些啥？这么容易挣大钱，会不会有猫腻啊？

可当看到孙铭结交的那些知名人士、企业家和Z务人员，她就笑自己的肤浅：人家可都是精英，自己是想多了。

转身，她要给宁薇打电话。

宁薇也更忙碌了，她把言匡给小凡的嫁妆钱都做了投资：

建了夕阳红敬老院，资助了家乡修路和建学校，铺建社区广场、举办字画鉴定……她凡事喜欢亲力亲为，名噪一时。

“妈，在哪儿？忙啥呢？”

“我在社区里，正商量统一夕阳红暴走团的服装。小凡，有时间回来看看，真有意思！”

“妈，昨天孙铭的公司有事，他急乎乎地出国了，让我在这里等着他，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家。”

小凡心无挂碍地等着，谁知等来等去不见人回，后来还失联了；在焦躁不安里，小凡等到了有关部门的一纸通告：孙铭涉嫌跨境金融诈  骗。

孙铭本人不知所踪，应是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作为妻子的小凡，行动受限；同时所有和孙铭有关的财物，包括小凡手上的克拉婚戒在内，都被F院冻结了。

06

后经查实：小凡没有参与孙铭的欺  诈，对其所有经营也是一无所知。

获自由后，小凡和宁薇顶着众人的指指点点，重搬回到由言匡出资购买的小套房。

室内，没有豪华奢侈；室外，没有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从风口浪尖回归平淡的娘俩坐在床上，无言以对，只有泪千行：

“小凡，别担忧以后，以后妈陪着你，我们不是还有夕阳红吗？不用依靠任何人。”

无论怎样，只要人活着，日子就得过下去。

小凡擦干了眼泪，照常上班去了，她要凭着自己的能力好好活着。

许是应验那句祸不单行，战战兢兢着堪堪才过了一个月，小凡又不慎摔伤了腿，人不能去工作，只能在家休养，还坐上了轮椅。

“想出去看看，你陪妈去吗？”

“嗯，还要你推着我。”

“妈还推得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