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花的葬礼

玫瑰花的葬礼

                                        尚玥莹      【文】

    若经年之后，你我再相遇，该以何致你？以眼泪，以沉默。

    当我终于鼓起勇气，缓缓抬起头来，正视他那双格外明亮的深邃眼眸时，就在那一瞬间，我清楚地看见，他的瞳仁骤然收紧，目光犹如破碎的琉璃般刹那间涣散起来。

      只见曾经的前尘往事，随风呼啸而至。

    还记得十岁那年的盛夏，是我们的初见。我转进了那个英语班，就像所有电影情节开始的那样，我在带着浅浅微笑的老师和那个时候天真烂漫的同学们的注视下，略有些紧张的在黑板上用粉笔歪歪扭扭的写上了我的名字。虽然写得有些歪抖，但是字却还是很清秀。

    “哇塞，字写得居然这么好看！”就在我紧张得转过身做自我介绍时，一个很惊讶的稚嫩的声音突然喊道，其他同学的附和声也紧接着传进了我的耳中。

    我惊喜地微微一怔，接着看向那个最先发出惊叹的那个声音的方向，原来是名男生。一个清秀白皙的男生。我便感谢般地冲他开心地笑了，他似乎怔了怔。我没有太在意，却不经意间记住了他的模样。

    那之后有一次那名赞叹我的字好看的男生没有带铅笔，很着急的样子，于是我便很有义气般的借了他一支，就像所有电影情节男女主角初识那样，那是我们第一次真正的接触。有了第一次，理所当然就会有第二次。那个时候，我已经当他是很要好的朋友了，我很喜欢他，但对那个时候单纯如白纸的我来说，所谓的喜欢就是朋友般正常的喜欢。那个时候的我，不懂喜欢，更不懂爱。

    “咦，原来我们是同一个姓啊。”

也是同时，我们记住了彼此的名字。但令我感到略有些惊讶的是，我们居然都是一个姓。这个姓并不常见，理所当然，我便觉得，这是一种奇妙的缘分，我应该更珍惜这份情谊。

“是啊，你第一天在黑板上写名字的时候，我也是很惊喜呢。”他笑了，脸颊上若隐若现出一个清浅的酒窝。

    “那就请多多指教喽。”我彬彬有礼小大人似的话语再次把他逗笑了。

    我们聊天总是很愉快。好像跟彼此在一起时，就不会被一些小孩时的琐碎烦恼所压抑得开心不起来了。同时我也觉得有他这个朋友很棒。

    也许是因为他很聪明，很幽默吧。他呢，总是能把课堂上比较严肃的气氛搞得活跃起来。还记得有一次他裤子穿反了，大家都尴尬地忍着笑时，他却挑眉先笑道：“不好意思哈，今天镜子照反了。”全班最终哄堂大笑。他把明明很尴尬的事情到最后却玩笑般地化解了。我不禁佩服般地冲他笑了。

    一切就好像心有灵犀一样，在我抬头冲他笑的同时，却也正好撞进了他的视线。他那两颗好似深邃的琥珀般的眼眸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我，那目光是温柔的，在看到我的笑容后， 他也露出了暖暖的笑意，但是在他那目光深处，却又有些令当时的我怎么读也读不懂的东西。

    时间如水般流逝，就在我们认识了近一年的时间，同时也要近新年的时候，老师便决定让大家放松放松，轮流玩抽签答题游戏。这个抽签游戏，就是把所有同学的名字都各自写在一张纸上，让大家轮流抽，然后答英文题。

      “这个游戏应该很有趣。”我侧头冲他揶揄一笑，却正好撞上了他的目光，他那琥珀色的双眸中映出了我的身影，但却仿佛有什么东西似的在其涌动，接着，他微微侧过了头，也有些不自然的露出了微笑示意同意我的话。

    我也只好忍住了好奇心，耸了耸肩。毕竟是小孩子，大家玩了几把之后气氛就不再像之前怕答不出来而那么紧张，取而代之的是大家都在猜谁能抽到谁。

    这期间只有几回是相同的同学被抽到。但轮了几十回，全班就差我，他，还有另一个男生没被轮到。老师怕我们有些沮丧，便把机会给了坐在我旁边的他。他笑了，唇边若有若无的笑容宛如小溪，但看得出，他还是蛮紧张的。他礼节性地站了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好似在凭自己的感觉去抽。

    咦，他难道是有想抽的人吗？

    这个念头突然闪现在我的脑海中，虽然转瞬即逝，但是我的心却莫名的瞬间悬了起来。

    他抽出一条纸签，轻轻看了一眼，然后眼中紧接着闪露着不可思议的光芒， 就好像爱情海般清澈，他笑了，然后将纸签递给了老师。此刻我便清楚地听见了我的心扑通扑通的在跳，老师在看到纸签上的名字后眼中也稍微露出惊讶之色，她浅浅的笑了，然后接下来我便听到，从她的口中缓缓念出了我的名字！

    这是什么情况？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抽到了我？

    这么巧！全班此刻的目光都落在了我的身上，我便只好认命地站了起来。

    还好这道题很简单，智商最低也就只有七百二的我轻松答了出来。

    但是令我很无奈很惊讶的是轮了三把之后，他又抽到了我。

    于是在这一轮结束后我便半眯着眼睛悄声玩笑般地问他道：“什么仇？什么冤？”

    他却突然对我笑了，眼波流转的一刹那，眉间氤氲着的暮霭烟霞，鲜美绝丽，声音低柔如呢喃 ：“真好。”接着他微微正视着我的眼睛，琥珀色的瞳仁中蕴含着奇特的暗光。

    放学的时候，我们并肩走在了最后，我玩笑般地问他：“你还没回答我呢，干嘛总是点我？”

      “因为，”他侧过身来，氤氲的眼波流转出月光水华，而眼眸深处却有着一丝羞涩和期待：“因为我喜欢你。”

    他的眼神格外温柔，温柔得让人不敢相信，温柔得让人心跳。可是当时的我只是认为他很喜欢我这个朋友而已。所以我便没有太多的害羞，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开心和雀跃。当时的我，不懂喜欢，更不懂爱。

    但是当时沉浸在甜蜜浓稠的情感中的我却忘记，我既没有给他答复，也没有开口来拒绝这份喜欢。是我亲手给予了他希望。

    我们一路都没有说话，直到离开楼门时，他才轻声唤住了我的名字，刚要侧头去看向他，便突然觉得自己的手被温暖所包围，低头一看，他已经轻轻拉住了我的手。

        那一瞬间，我的心狠狠一跳。他给了我从未有过的感觉，那是什么？我却并不知道。

    脸微微红得像蔷薇的我们彼此才说了声再见后便有些舍不得的分手了，当时有些小激动的我并不知道，命运却给我们两个开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玩笑。

    因为我复杂的家庭里发生了一些情况，所以我的家人不得不把我的英语大课换成英语家教课。

    那是新年之后的事情。当时没有主见的我便麻木的同意了，却不知道，我把我和那个男孩之间泡沫般的感情一触即破了。更不知道，我的不告而别在不经意间深深的伤害了他。

    愧疚的种子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埋种了在我的心中吧。待我几个月前终于长大成为十六岁的亭亭玉立的少女时，待我终于懂得了喜欢的真正含义时，它才毅然生根发芽，让我深深体会了当初不经意间伤害的那份感情的愧疚和罪恶。

    原来是我亲手埋葬了那份纯真的感情。

    原来这也是我无法弥补的曾经。我迟钝了六年。忘记了这段纯真感情整整六年。

    一想到这，愧疚的感觉便瞬间让我心神不宁，直到它就要像火山一样要爆发之时，我拜托去帮我打探那个男孩消息的同学终于回来告诉了我，他过得很好，并且在他们学校也算是风云人物，有很多女生在追他。

    对于青春懵懂的情感，我并没有太多的情绪，只是想默默的祝他幸福那么简单而已。可是我却一直没有勇气去面对他，也无法对他说出当初我的所作所为而欠他的那句“对不起。”

    最后，经过复杂的思想竞争，我让同学用匿名悄悄代给了他一段话，简单委婉地点明了我们曾经是朋友关系，但随着时光消逝，友谊慢慢磨灭，我们最后还是变成了陌生人，但是衷心地祝他幸福，并且如果无缘相见，那么就后会无期吧。

    他察觉到了我打探他消息的事，便冲动地想查清楚我是谁，但看到我发的那段话时，便也是很够意思的放手没有再继续追究下去。

    我松了一口气，认为我们的缘分也就真的到此结束了吧。却疏忽了我们永远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欠别人的，终将得去还清。

中考结束的后一个月里，我报了一门分上午班和下午班的文学课，班里也就十几个人那样。第一节课我上的很不错，但是却发现我们上午班上有着好几名那个男孩所在的学校的学生，并且在第二节课要上课时，从他们不经意间的对话中得知了他也马上要来这位老师上午班补课。我的心不禁咯噔一下，呼吸突然急促起来，我根本没有准备好跟他的再次见面，而且想必他也根本不想再遇到我吧，毕竟我当初的不告而别多少会让他难过。于是接着下意识地跟老师申请这节课临时有事上不了，串到了下午班上便匆忙地落荒而逃，连我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今天真的去了上午班。得知了这个消息后，我便有些心惊胆战。因为他的缘故，我便不得不在下午班安定下来，几节平稳的课上过之后，我便开始慢慢放松下来，心中的弦便不再那么紧绷，可是每堂课却都是那么煎熬。

    而时间流逝，转眼就到了我的生辰，六月一日。在那天，正好有下午班的文学课。为了促进和同学彼此之间的友谊，缓解我焦虑的心情，我特意拿了两盒玫瑰香饼和巧克力早来到了教室，在每个座位上都各放了一份。但我随即便发现我并不是第一个早到教室的，因为在我的位置隔一个空道的左侧桌子上躺着一个很非主流的书包。

    那个位置一般都没有同学，今天莫非是来了新同学吧。我笑笑，轻轻放上了一块玫瑰香饼和巧克力，并没有过多在意。

    同学们陆续进来，看到桌子上的小礼物，又听到我的简单解释后，个个一脸惊喜并真心地祝我生日快乐。我还之一笑，但就在我回到座位上时，我便清楚地听到坐左侧桌子上的女生蛮惊讶地说道：“这个书包好眼熟啊，是新同学吗？”老师温和地解释道：“不是，是上午班的男生，他今天上午有一节课，所以今天串一下。”

    我瞬间便感觉到如晴天霹雳般。因为紧接着从老师的口中我便听到了他的名字,那个另我纠结万分的名字，并且她说那个书包就是他的。真的是他，他来到下午班了。

    怎么这么巧？ 我一瞬间慌了心神，我想再次逃跑，可这次上帝并没有如我所愿，因为就在我刚要转过头思考怎么找借口跟老师请假时，目光却迎面撞见了一个正走进教室的面容白皙，下巴的弧度十分瘦削，轮廓精致而俊美的男生。他冲老师露出一个礼节性的笑容，说话时，脸颊上若隐若现出一个清浅的酒窝。那么陌生却又那么熟悉。

    “真好。”我的耳边仿佛又荡起他那低柔如呢喃的声音，和当时他鲜美绝丽氤氲着的暮霭烟霞的眉间。

        是他。那一瞬间我感觉到时光仿佛倒流，曾经的美好我想再次触及它却在我的心中碎了一地。我的心口不禁隐隐作痛。

    他真的在那个座位上坐了下来，拿下桌子上的非主流书包后便发现了桌子上的礼物，不禁疑惑地询问正对面的女生什么情况，我清楚地用余光看见她解释着今天是那位女生的生日然后礼物是送给大家的一点心意之类的话。此刻我很紧张又很无奈，连坐在我对面的两名男生已经到来也是后知后觉。

    现在真的走不了了。虽然他现在好像还不知道我是谁。

    就在我对面的两名男生反应过来并笑着祝我生日快乐我干笑着说谢谢时，有人却突然冲着我的方向唤了一声同学，接着又蛮真诚地说了声生日快乐。那个声音就好像露珠凝结在玫瑰花瓣上那般清透，一瞬间记忆便如潮水般涌现，不禁令我的鼻尖有点酸酸的感觉。我的呼吸再次变得急促又有些沉重。因为我知道，是那个熟悉的感觉，我敢断定对我说这句话的人绝对是他。

    我很庆幸他现在还不知道我是谁，又很纠结一会该怎么面对他，又对他好心祝福我，但我却是那个曾经伤害了他的感情的罪魁祸首，心情而倍感到压抑沉重。

    他却很快融入到了我们下午班的小集体中，和大家有说有笑。我对面的一个男生知道了他的名字后却很意外的看向我：“咦，你们的名字好像啊，一个姓呢。”这突然另我很尴尬，而更尴尬的是我对面的另一男生接道：“对哦，你们的名字蛮配的。”我的余光瞥到了他下意识往我们这边看的带着几分好奇的目光，心跳便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我正在纠结该怎么办老师却在此时对同学们提到了我的名字并且说今天是文学课代表也就是我的生日让大家祝我生日快乐，那是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是那么的刺耳。也就在那一瞬间，我便用余光便清楚地捕捉了他怔住了的动作，虽然我知道他迟早会那样，但是那一瞬间的到来还是令我万分心痛愧疚。可逃避终究是没办法解决任何问题的。

    于是当我终于鼓起勇气，缓缓抬起头来，正视他那双格外明亮的深邃眼眸时，就在那一瞬间，我便清楚地看见，他的瞳仁骤然收紧，目光犹如破碎的琉璃般刹那间涣散起来。

    “谢谢你。”我冲他笑了，可那笑容里包含的情绪却不再那么纯真。然后没有看清他的表情便转过头来。

    就好像是命中注定一样，这节课的内容正好是拜伦的那首著名诗歌《当初你我分别》。老师决定让他来领衔朗诵，因为老师说他在朗诵的领域才华横溢。当然，老师说得需要一位助手来配合他朗诵前序。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如水的月光洒落在他的身上，令他的侧脸更带了几分清雅。“为了不伤害大家，我选择文学课代表当我的临时助手吧。”他把文学课代表四个字咬得很重。

    我突然有那么一瞬间的感动。

    我点点头示意老师可以，却发现他在静静的看着我，眼波流转的一刹那，那不着痕迹的伤感弥漫游离。

    那是我第一次那么的努力去集中精力朗诵一首诗，在我的部分朗诵结束后他便默契地接过，略微低沉磁性的伦敦英文，令人陶醉其中，仿佛他就是拜伦，彼时朗诵的就是他自己与喜欢的人即将分离的痛苦心情，尤其当他读到了最后四句时，无意间，我和他的目光在空气中相碰撞：“If I should meet thee After long years,How should I greet thee?-- With silence and tears.”

    若经年之后，你我再相遇，该以何致你？以眼泪，以沉默。

    我清楚地看到他那琥珀色的眼眸中好像有一些模糊不清的情绪将要满满地溢出来，望不见底却依稀可见仿佛雨仿佛雨后初晴的水光潋滟。

    那四句话似乎与我产生了共鸣，却又那么刻骨铭心。我的鼻子酸了，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如果时间真的可以倒流，那么我想，也许我不会选择错过和放手。可是，可惜没有如果。记忆里幸福再真切，却早已被冷空气凝结，无论再怎么有感觉，我们终究变成了陌路人。

    但是我想那是我十六年以来，过得最特别的一次生日。那天下课后我故意磨蹭着最晚走出教室，他也收拾的很慢，我们都有想跟彼此说话的冲动，但是因为我们的骄傲自尊我们真的只有错过。终于，星海苍穹之下，他渐行渐远，终于他消失在我的视线中。真的，谢谢你，对不起。

    我突然觉得我知道了他曾带给过我从未有过的感觉是什么了。呵，也许，是爱吧。那单纯可却早已凋零的爱。

    故事的开头总是这样，适逢其会，猝不及防。故事的结局总是这样，花开两朵，天各一方。就仿佛是此时，不过是低眉回首的瞬间，咫尺，已然天涯。可是我想，我会一直记得——

原来你是我最想留住的幸运，原来我们的爱情曾经靠得那么近。

只是玫瑰花已经凋零，在它的葬礼上，虽然只有伶仃的一个墓地，却守护着曾经最真挚的爱。

                      谢谢      共5000字

　　　　作者简介:尚玥莹，深海杂志中国50强，很喜欢简书里的故事，所以分享一个初恋的故事，希望编编能喜欢。简书名字，啸玥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