砖与云

砖与云

      小山上有一块石头，它总是望着天空。

      那晚，山问:“你喜欢云?”岩石嘟囔:“哪有。”脸红了。羞答答望了一百年。

      人建起比山高的楼。一只城里的鸟对石头叫:“乡巴佬!我们那儿轻轻松松就能在屋顶摸到云!傻子，你不够高!”石头急切地问:“请你告诉我怎么去你们那？”鸟飞远说:“变成砖吧！”

      石头努力地往人的采石场去。又过了一百年。终于它从山崖上落到采石坑里。那是个屠宰场，石头被碾得粉碎的地方。他惊恐地看着身边的肢体，他被放到血水里，和那些发臭的尸体一起。被推进通红的房间，火焰!他嘶叫，呻吟。“啪”，工人笑了。

      砖被送到工地。他颤抖着看着云，洁白的肌肤浮着金黄的轻纱。一旁工人点支烟说:“少用点，老板不会知道吧？”

      砖做了地基，四周黑暗潮湿，他想挣脱，但太重了。一只老鼠打了个洞，砖透过它看到了云，润泽的嘴唇显出迷人的微笑，听到树叶的沙沙，砖想：“她真幽默，树听到了什么？被逗得这样笑呵呵。”十年间，云一直看，看那圣洁的月。砖也一直看，看那云。

      天空被闪电撕开，砖感到被水淹没。房子倒了。他被使劲地践踏，砸到地上，咒骂“烂砖头！你这是被下三滥工人烧造出来的吗？海绵也比你好！”砖头却很开心，他又看到云了，那曼妙的身姿舒卷，微笑着。

      砖头被弃在一棵树下。晴天，他多希望云能看到，自己换上了斑斓的阳光衣服。这时候，他总忍不住笑，“树你看，我多漂亮。”树慵懒地应:“嗯，漂亮……”那只鸟的后代来了:“我知道你，老乡巴佬，你也太傻了。”鸟儿扬长而去又回头说:“对了，衣服真难看!”砖问小草:“我到底该怎么和云说话？”

      “喊呗！”

      于是砖大声喊,可是云总是附着月,白皙的肌肤那么温柔。月看到了他,瞟一眼说“灰尘。”

      树哂笑着说:“你可以去海,听说那儿都是云,她大概也在。:”“我怎么去得了…….”他看看自己的灰色丑皮肤,呆呆地望月。

      洪水来了,砖竟有一分感激。海就在眼前,真有云!洁白的温柔的!他颤抖着扑向云。砖只留下一圈涟漪,当然也被巨浪隐去,都是倒影。云还在天上。“我太小了。”他向深渊沉去。

      他再没机会了,没有光,没有老鼠。一百万年,他呆呆地想着：大概是能看透这黑暗的吧。

      沧海桑田,海竟成了峰。

      砖高兴极了,又穿上阳光衣服：“云,你好!”

      云停下来,一席华美的白色长裙。砖几乎能飞起来了。

      云冷冷地说:“你是?”砖睁大眼笑着说:“我喜欢你好久了——一百多万年了。”

      云翻个白眼,边走远边说:“凭你?如此丑陋的低贱坯子。”

      砖用尽力气追她,把身体弄得破碎。路上,草木都摇头说:“自不量力。”砖来到崖边,像百万年前那样,望着云。那洁白华贵的姑娘。砖想着云的话,看看自己“我这块丑陋的砖头.…”他坠下崖,像百万年前那样,不过没了采石场。

      砖头成了灰尘。风吹的日子,他漂在空中。

      细细听那风中:“我这块丑陋的砖头爱着云,好多年了。好多年了。”

砖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