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分盟主
木朝功遛完鸟把笼子挂在庭院的一棵参天大树下,向夫人问道,十三还没起床吗?
夫人回答说,在屋子里读书呢!
这孩子!木朝功摇摇头,说,一大早的也不练练腿脚,如何堪当大任,等会让他到我书房来。
木十三在兄弟姐妹中排行十三,便以此为名。他得知父亲叫他,便一溜烟跑到父亲书房。
木朝功上下眼地瞅他一阵,才缓缓地问道,武功可有进步?
木十三忙回道,前几日和几个哥哥比试都不曾输下阵势。
木朝功冷冷地一笑,叫训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江湖上不显山露水的能人多的是,你平日不注重武功修为,到时输得不单是面子,有可能要将命搭进去。
木十三不以为然地说,武功再好,最多也是百人敌,只有智慧才是万人敌,——
木朝功怒然立起,吓得木十三不敢说下去。许久,木朝功才语气冷森森地说,出去!
望着木十三的离去,木朝功呆愣很长时间,就像一个站胜了百场的高傲公鸡突然发现自己的软肋但又无可奈何。时间凝住,直到管家进来才打破这种僵固的局面。管家问,马车已收拾好,是否出发。木朝功简短地说,好。
来亿府的马车上,木朝功把许多问题前前后后想了许多遍,生怕漏掉一个细节,就算一个细微的小节往往也会导致整个事前功尽弃。
万纲早木朝功到亿府一步。三人分主宾坐下,先话说了一下燕王朱棣与建文帝这对叔侄的生死前途,然后就讨论起武林同盟塞北分盟主人选的事。万纲与木朝功都不表态,等着亿九龄定调。亿九龄说,犬子不喜武林事物,自然不在这人选之列,而二位副盟主都是江湖上德高望重之人,又是塞北领军人物,所以由二位推出一位合适的人选。
万纲说,在下愚拙,且近年疾病缠身,江湖上走动少了,所以举贤荐能还是听两位哥哥的。
木朝功望望身前的两位,慢慢悠悠地说,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只要能当其重任我们就选他——
万纲心里叮咚一下,难道他要选自己的儿子木十三。当木朝功推选万辉时,万纲心先是一怵,太出乎他意外,当年若不是他们明争暗斗,这武林盟主的位置如何也不会落到亿九龄的头上。万纲很快反应过来,木朝功采用迂回策略在给自己儿子铺路呀!转眼又一眼,就来个顺水推舟先把眼前利益拿下再说。
下午回到家的木朝功依然在不停地琢磨亿九龄家里时的万纲,以为他会假装推辞一二,谁知他竟毫不掩饰地表示同意。夫人这时请木朝功用餐,请了几次他才反应过来,在餐桌上,他顺口问木十三人呢。侍餐者没敢回应,夫人吱唔道,上街还未回来。
木朝功朝门口深沉地望望,叹口气,然后继续吃饭。他的几个儿子一直低着头,假装什么也不知,专心地用餐。
2救美
木、万两家其实并没有什么杀父夺妻的大仇,只是当年在武林盟主的竞争上让两家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渐渐地就演变成内心的排斥,似仇非仇。
木十三却偏偏喜欢万小微。
两家的恩怨并没妨碍两个人青梅竹马地快乐成长。现在,他十八岁,她十七岁。他想找个机会向她表达他内心的感受。但万小微好像一直在巧妙地避免这种事情发生。
万小微说,十三,你知道你什么时候最让我着迷吗?
木十三心里激动地摇摇头。
万小微说,你离我三十尺开外的时候。
木十三便向远处跳了跳,问,如何。万小微说,再远点?木十三再向远处跳,这时万小微便转过身悄然离去。
木十三望着离去的背影,他才发现,如果没有她,这个世界的自己将是多么孤独。
许多个夜里,他一个人悄悄地饮一两小酒,望着残月,慢慢地回想他和万小微一起走过的日子,但这种回想总让他觉得自己更加卑微,因为爱是那么现实,那么遥远。
有的时候,他祈求上天给他一个机会,英雄救美的机会。
木十三决定自己创造机会,他找到自己最好的朋友,也是他二哥,木远靖,让二哥帮他找几个陌生人来一次劫美事件。他和二哥构思了无数遍,把所有能想到的情况都预设了一遍,决定就这么干。
一切都在朝预设的剧情发展,在一个偏静的巷子,一帮歹人准备调戏万小微,万小微吓得大叫。偏偏这时亿筹策出现了,就是那个武林盟主的儿子,不爱权力爱经商发财的家伙。木十三生怕被别人抢了功,便愤然冲上去和歹人撕打起来,而万小微早就如惊吓的小兔躲在高大威猛的亿筹策身后。
亿筹策关心地问,没事吧?
万小微妖羞地摇摇头。
亿筹策便说护送她离开这。她头也不抬地轻轻点点头。
木十三没想到这几个歹人竟假戏真做,把他往死里揍。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平日里,他和几个哥哥比武总是轻而易举胜出,以为天下敌手者少,现在才发现其实自己的战斗力如此不堪一击,他感觉自己快要晕死过去。
正在他几近绝望时,一个着青纱的女子从天而降似的,三下五除二就打跑了这一帮歹人。
你没事吧?女子问。
木十三擦一把脸上的血,故作镇静地说,还好。
说话间,二哥木远靖带着一帮人跑来了。看着他狼狈的样子问,咋会事,我们都还没来,你这就完事了。然后又转头问青衣女子姓名。
方婷。青衣女子说完,便趁众人不注意的空档悠然离去。
木十三忍着疼四下里扫视那熟悉的身影,除了失望还是失望,他有些低落,觉着这打是白挨了。他锰然想起应该给青衣女子方婷道个谢,这才发现方婷早已不在这。
过了片刻,木十三突然想起一个更重要的事,那就是回家如何向木朝功交代自己挨打这一处。他突然明白老祖宗留下的话是对的,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木十三在家里跪祖宗牌坊时,万小微正在和亿筹策吃饭、喝茶、溜街、听戏。回到家的万小微除了一身疲乏,还有一腔的莫名兴奋,当然,也有内心对木十三的责备。睡觉前,她对身边的丫环说,差点让那小子坏了我们的好戏。
丫环说,哪想到半路上冒出个十三,他也配来救美,幸好亿少爷及时出现,不然枉费了我们这半天心思。
3少林
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木十三终于下了最后决定,去少林寺。
走得突兀,还没到少林寺,金钱问题便摆在他面前。晚上也不住店,哪能睡就搁哪将就一晚,吃饭也不再张口就是来盘牛肉,还是很小声地,这镘头多钱一个。得到对方确定的回答,他还要犹豫再三,到了最后才下狠心,说,来两个。小老板斜他一眼,懒得搭理他。他就自己抓起两个,把钱放在一边,而他的一切举动竟引不起老板丝毫的注意。
东打听,西询问,终于到了少林,这时他的衣服是又馊又烂。他想,这下可好了,终于到了,等我学了少林功夫,我看谁不匍匐在我脚下。他的内心开始飘飘然起来,俨然一代大侠似的。
烧香吗?
我是来学天下绝学的。
那可有推荐你的片子或者足够学习的票子。
没有。但我想学少林功夫。
什么都没有,管你吃,管你喝,还管教你武功,你以为这是你爹开的。滚!
少林怎么可以这样呢?
滚!
木十三被赶了出来,他边走边绝望地回头,才赫然发现此“少灵”并不是自己想去的“少林”,原来希望还在,心里一下有些解脱。这种好心情没多久,他又被自己山穷水尽的现状愁得不知往哪走才是出路。
他开始更多的用不要钱的水代替食物,到最后,他连一天一个馒头也不敢奢想了,当最后一个子儿换了馒头后,不到饿得头昏眼花他决不吃,而且也只是吃一口。
吃掉最后一口馒头时,他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了,四周崇山峻岭,前不巴村后不着店,连个人烟都没有。他想起父亲,才发现原来父亲其实也很温柔的,只是自己太不争气,却还常以为老子天下第一呢!
当木十三缓缓睁开眼,发现堆篝火,还有一男一女,男的让他有些警觉,而当他的目光触到那青衣女子时,他不禁啊了一声,说,原来是你呀!
我叫方婷。
我知道,我知道,你曾救过我。木十三全然忘了自己的处境。方婷问他为何落得如此窘境,他也不避讳地一五一十道来。方婷说,少林离这还远着了,翻过这座山就是武当,你何不去武当。
木十三说,好呀好呀,我怎么没想到。他说话的中间,眼睛一直不离方婷,越看越觉得方婷美,比起他曾经暗暗喜欢的万小微,一个就是天上的云雀,一个就是田野里小鹊。
那个坐在旁边的男突然发话,小心我剜你眼。木十三这才低下头。
哥,咱们出发吧。方婷说着就站起身,从兜里掏出一些钱给木十三。木十三并没有拒绝,他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亿筹策不爱权力却偏爱金钱。
方婷,我如何还你?
不用还。
不还我会一辈子惦记这事的。
方婷看他一眼,说,京城来找我。
4寻道
武当收了木十三。木十三并没有过上自己的想要的生活,师父并没有传他一星半点招式,相反,挑水,劈柴,做饭,——这全是他的日常工作。更让他发疯的是,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吆喝他去干事。
许多次,他想打道回府,但他咬咬牙,告诉自己,这是师父在考验他呢!然后望着天上的飞鸟,自言自语的说,原来以为家很讨厌,现在才知家里真好,生活不易啊。
两年之后,师父开始教他习武。
半年后,师父说,习武先习心,心境多高,武境就会多高,虽半年,你却已习得我全部武功精髓,现在你就下山吧。
木十三还想说什么。师父闭起眼,说,现在你可以游走天下去寻道啦。
他问,如何询。师父没回答。
离开武当,他向北游走,因为那是自己家乡的方向,如果自己一旦扬名,那家乡的人一定先听到,可以为父亲长长脸。
在燕京,他听说道衍是天下第一能人,便萌生了去拜访的想法。
他报了自己的姓名,门卫说,不认识。他把手按在剑上,怒视对方,但对方早已转过身去悄声聊起市井趣事来。
杀个人很容易,但杀了之后能说明什么呢?为了名还是为了利?木十三呆愣许久,门卫突然发现他还在,便呵道,还不快滚!他选择了沉默地离开。他想,如果放在以前,就算咬对方一口也要挣个面子,可现在呢,当有能力主宰别人命运时,却选择了饶恕。
是夜,他悄然飞身入户去拜访道衍。他发现道衍正和一个人在谈话,他便隐在一边偷听。什么绕道,什么京城,他听得糊里糊涂,但当说到方家时,一下子引起他的注意。
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说,方家人杀光也不足惜,但方婷给我留下。说话的男人竟贼贼地轻笑起来。
5大侠无名
方婷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和哥哥一个个倒在守护主人的血泊之路上,而现在,她渐渐地感觉自己双臂越来越沉重,但只要有一口气在,她就保护主子不受伤害。
方姑娘,你自己突围吧!如果不是我懦弱与无方,国家何致如此。既然国将不在,我又何面目存于世。他一边说话,一边似乎又在欣赏这刀光剑影,全无惧色。
方婷的剑终于被潮水般的士兵击落在地,当所有的武器指向方婷时,穿戴精雕细琢的男人大呵一声,别杀他,杀我,我是皇上。
士兵发愣之际,一道白光冲进殿宇,拉起方婷和那个自称皇帝的人瞬间消失在宫中,只留下错愕的士兵茫然地寻找。
月夜的荒郊,寒鸦叫得有些惨人。
方婷惊讶地说,是你?
是我,木十三。然后他又转身对皇帝说,如果你想复国,就让方婷陪你南渡重振军事,而我去刺杀两个头脑人物,则你的大事必成。
皇帝说,若论治国理天下,我这当侄子的实在叔伯之下,否则又怎么致此;再做挣扎,不过是加剧生灵涂炭而已,罢了!罢了!寻个干净去处悠然渡一生何尝不是美事。
于是三人连夜北上,不几日到塞北。
木朝功见儿子回来,又喜又怒。喜的是儿子还活着,怒的是儿子出走差点打乱他全盘计划。木十三向父亲介绍说,这两个是我朋友。
木朝功说,好,好,好,儿子的朋友我定当盛情款待。
对于弟弟的回来,几个哥哥先是喜,然后是忧,这意味着竞选武林盟主的人选和他们无望了。木朝功为了安抚众子的不平,同时也想试试十三究竟有没有长进,决定以武确定参选人。
以前,几个哥哥是惮忌父亲宠爱十三,所以比武故意输给十三,但这次,除了木远靖放弃外,其他几个哥哥使出了真本事,没想到,木十三轻易获胜。
木朝功从儿子的武功上看到了木家坐上盟主的希望,这也不枉当时偷鸡不成蚀把米,白白把塞北盟主让给了万家,结果万纲不仅没有病死反而好了,现在却还到处宣扬,要以武功高低选盟主。
但那把“米”还是蚀了,木朝功完全没想到木十三上台没三个回合就被万辉打败,他端在手里的茶杯随着痉挛的手不停地抖啊抖。
木十三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他从台上站起身,不急不躁地往台下走,和万小微擦肩而过时,他礼貌性地侧身,而万小微根本就没看他一眼,台下的亿筹策在不停地鼓掌。
方婷和那个“皇帝”正站在远处等木十三。
书信放在我爹书桌上了吗?
方婷点点头,说,我们真得无剑闯天涯吗?
木十三望着“皇帝”,然后说,但我们心中有剑,从此江湖就多了不带剑的三剑客。
6尾
木朝功彻底大病一场,从此让木家远离武林,并让家人不准提起木十三这个名字。
万辉当盟主不到两年,则被官府以私下大量笼络武林人士罪发配南疆。
至于三剑客,江湖上似有他们的故事,可没有人见过他们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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