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过了护城河南大桥,就进入五十米左右的铁洞口。已经四月了,北方的清晨仍然有寒气,绝大多数树木依旧没有萌出新芽,一片干枯寂寥。巫垣把车停在了五十米开外,步行进到村子里。这里位于市郊区,路两旁几乎没有几盏路灯。每当卡车疾驰而过,都会扬起一地的尘土,让人又眨眼又吃进去一嘴的沙。他脚步算不上轻快。他今天本不用出勤,因为很久没休假了。
录像厅出现在路右边,门口的黑板上用粉笔歪歪扭扭地写着最近流行的几部港片,乍看之下平淡无奇,但是巫垣知道它还有别的功能,留给“看”夜场的人。这已经不是什么新奇的事情了,现在巫垣就离店门不到两米的距离,店里很安静,不过这并不奇怪。
前面一百米开外是已经围了很多看热闹的人,停在那里的好几辆警车几乎被看客团团围住。巫垣没有继续向前走,而是在录像厅前右转进了一个小胡同。来到一家早点摊。
“老板娘,来五张草帽饼。再来一瓶二锅头。”巫垣招呼了一声。这是天冷时他特有的习惯。
中年妇女急忙将手中的收音机音量调小。“来了来了。”
妇女站起身,把收音机放在桌子上。巫垣衔了根红塔山,擦着火柴,仔细听着收音机里的早间新闻。收音机的信号并不好,杂音很多,巫垣勉强将报道听全。
“今年2月份山西省大同、朔州、忻州等多市发现假酒中毒事件,以致200多人中毒,27人失去生命。”
“三月份,法院对这次事件作出判决,涉案的六名犯罪分子被判处死刑,生产、销售商也被判无期徒刑,其他被告人分别被判处了5至15年有期徒刑。相关政府管理部门人员也受到了行政处理,至此此案全数结案。”
前两年全国发动第二次严打行动,即便这样也未能完全消除大众的惶恐心理,“山西朔州假酒案”的发酵,使得一时间形成了全国对假酒喊打的局面。
这小村子里的酒不会有事儿吧?巫垣看着手里的红星二锅头心里琢磨道。
女妇人将烙好的草帽饼放在盘子里端出来,巫垣看了一眼写着“草帽饼五分钱一张”的牌子,掏出两块一毛付给了老板娘。
不到五分钟巫垣就解决完了早餐,正要离开,一个中年女子在店门口停下脚步,看样子跟老板娘很熟,她手里提着麻布编得菜篮子,看来刚从集贸市场回来,“那边发生了什么,看起来好热闹啊?”
“不知道呀,刚才来了好多警车,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受伤了。”
“哎呦,那得赶快回家看看俺家宝儿。”那妇人挎紧了篮子,迈着小碎步朝着人群的地方挤过去。
“村里的孩子多吗?”巫垣一边剔牙一边问道。
“那肯定不如以前啊,现在国家计划生育查得这么严。”老板娘撇了撇嘴继续说道,“不过人家有钱的照样生呐,那没钱的把孩子想卖的心都有。”
“还有这种事情?”
“村里瞎传呗。不过人穷了可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巫垣剔完牙,走出胡同,走向人潮的方向。在他身后的老板娘眼里,想必认为他是个游手好闲又爱管闲事的中年男人。
穿着制服的刑警在公厕外围拉起黄色的警戒线阻挡了围观的村民。巫垣钻过警戒线,一个站岗的年轻警察用威胁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他指了指胸前的口袋,意思是警察证在里面。年轻的警察立刻明白,向他点了点头。
空气里飘荡着越来越浓烈的臭味让巫垣这种身经百炼的老刑警都感到胃里不适。公厕外面杂草丛生,只有一条隐秘的小路。警戒线外已经有几个新人脸色惨白。巫垣拍了拍旁边一个实习警察的肩膀,顺着小路走向厕所,他看到沿途的灌木丛有些已经被踩踏的断了根枝。
公厕坐北朝南,整体外观呈四方形,中间设一堵水泥墙,四周是用土砖砌成的墙体,中间开了一个四方形入口通向两侧,左面的墙体上用黑色的油漆写了一个大大的“男”字。
这时,里面走出来一个男人,手里拿着一台全自动数码相机,是同组的刑警,看起来很年轻,看到巫垣停下脚步,
“辛苦了巫队,难得的休假被破坏了。”
“哎,从昨儿晚上我的右眼皮就一直跳,果然没什么好事儿。”巫垣摆摆手,皱着眉头,压低声音问道,“老姜心情怎么样?”
年轻刑警撇了一下嘴角,作出无奈的手势。
“没办法了,上个月起早贪黑破了那么大一案子以为能立个三等功,没想到头儿提都没提。他心里有怨气也能理解。”巫垣叉着腰问道,“现在里面什么情况?”
“杨绪教授已经在里面了。”
巫垣点了点头。
“那我再出去看看。”
“辛苦。”
看来他已经完成尸体周围的拍照固定工作了。巫垣目送他离开后,拿出口袋里的手套,左转进了男厕。里面是高出地面越半米的两排蹲坑,东西朝向,地面上十分泥泞。
现场并不宽敞,尸体就躺在过道里。巫垣庆幸如今只是四月天,若是入了夏,定会增加尸检的难度。医科大学的杨绪教授正在勘验尸体,姜志平在旁边负手而立,低头不语。
巫垣默默地蹲在了法医旁边,伸长脖子看着尸体。
死者年纪约莫三十五到四十岁的样子,身高一米七五上下,穿着土黄色的夹克衫,胸口处深红色血迹将夹克衫染红了一大片。就巫垣观察现场,并未有打斗的痕迹。
杨教授站起身来,面向姜志平和巫垣。
“是他杀没错。”教授肯定地说,“一处致命伤在左胸下方,凶器穿过肋骨,直达心脏。除此之外,左手外侧区还有两处烧烫的新伤。”
“生前伤还是死后伤?”姜志平问。
“这个很难断定,看伤口腐烂的程度,应当和案发时间很接近,很有可能就是凶手所为。”
“是当场死亡吗?”
“大概一分钟之内就死亡了,冠状动脉出血压迫心脏,引起心包膜填塞,可以导致心脏骤停。”
“凶手身上会溅到血吗?”
“溅血倒不会。根据伤口的大小来看,应该会有一定的出血时间,但是速度不会很快。”
“凶器呢?”
教授抿了抿下唇,略加思考后开口,“从伤口的形状来看,凶器应该是平直而锐利的刀刃,但是很窄,外形跟我们平时所使用的水果刀和裁纸刀都不太一样,更像是锥形。”
“推定死亡时间呢?”这个问题是巫垣提出来的。
“死后尸僵已经遍及全身,尸体下部未受压处完全形成尸斑,而且指压不褪色,角膜出现轻度混浊,还可以透视通孔,死亡时间可能在九个小时到十六个小时之间。”
“再根据电影票据上的时间,可以缩短到九到十二小时之间。”姜志平不带任何语气地说道。
“具体时间就得看解剖结果了。”杨教授回应说。
巫垣看了看表,现在不到七点半,粗略的估计一下时间,应当是昨天晚上七点到十点左右遇害的。
“那马上送去解剖吧。”姜志平提出这个意见。杨教授也赞成。
这时,刚才的年轻刑警进来了,“死者的房东到了。”
“带她过来。”
听到姜志平的话,年轻的刑警点点头出去了。
巫垣转身问道,“已经知道死者的身份了?”
姜志平摘掉手套,回应道,“夹克衫里有身份证、钥匙,还有一张录像厅的票据,向店老板打听了一下,已经证实是这附近的租户。”
“没找到钱包吗?”
“没有。”
有声音从外面传来,年轻的刑警走了进来,巫垣三人在本就不宽敞的地方让出一条可以让门口的人看到尸体的一块地方。
年轻刑警背后出现了一位体型微胖的中年妇女。首先映入巫垣眼帘的,便是她那一头夸张地卷发造型,那妇女穿着最近十分流行的亮片短裙,一身的首饰却都是些廉价的地摊货,身上刺鼻的廉价香水味混同茅厕和尸体的味道,让巫垣有种想要反胃的感觉。
“是你的租户吗?”姜志平问。
她将双手举到嘴边,发出了惊恐的抽气声,眼睛睁得又圆又大,眉毛都拧在了一起。巫垣注视着她夸张的表情。终于她停止发出奇怪的声音,慢慢靠近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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