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月末,在那个不冷不热的季节,小雨和车间的同事们一起,刚刚熬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太阳从他们身后慢慢升起来,淡淡的晨曦拥着耀眼的光芒,经过他们不太整洁的头发和衣服,将他们疲惫的影子印在面前的木箱子上,像波浪一样起伏着。
工厂大门里面不算太宽的过道上,装好的木箱子,如整装待发的队伍那样,排放得整整齐齐。几盏偌大吊灯。高高的悬挂在钢架结构的穹顶之下,本色木条简单钉起来的箱子,透着缝隙。可以清楚但不太完整的看见里面的小电机。
月末通宵加班,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昨晚加班之前,车间负责人重复着每次加班都要说的话:“最后一天了,上级领导要求我们一定要完成本月任务。没有特殊情况的,都要参加。再说也会给大家补记工时,并且与奖金挂钩!”
话应刚落,女工王师傅立刻提高啦嗓门说:“我家孩子他爸出差去了,家里两个孩子没人照顾,我请假。” 王师傅从来都是快人快语,说话毫无顾忌,劳动之余最大的快乐就是哄哄闹闹,追追打打。
这会儿,她笑着说出了自己的困难。
主任问“那奖金不要了?”“想要呢!可没本事拿哎!我回家安排一下再回来,能行吗?”“这个……这个只是照顾特别困难的人,其他人不行!”
王师傅脸上笑成了花,快步走出了车间大门,可旋即跑了回来。忙碌一天手套围裙还没摘下来。
她匆匆将这些东西扔在乱乱的桌上,又转身跑了出去,在门口被参差垒积的包装箱绊了一下,踉跄几步才没摔倒。惹得大家笑成一片。
小雨蛮喜欢加班的, 她在城里几乎没有朋友,最熟悉的人就是在这城市边缘,工厂里车间的同事了。
若干年前曾经的邻居或者同学,跟陌生人差不多了。不如同事那样朝夕相处,谈笑自如。
岁月带着生命长大,也带着人与人之间的隔膜。
小雨在食堂吃完免费的晚餐,急匆匆回家换上了长袖长裤,还带了一件外套。她的家就在附近,走路五分钟就到了。
车间领导一直都把小雨当男孩儿使用的,让她与几个男工在一起,用木锤子将轴承砸进电机后盖凹陷的位置。
干活不说话不中断,干完了撂下木榔头坐下来喘气,就是她的节奏。
随着砰砰砰的声响,后盖从右手边一个个翻过来,再一个个移到左边垒起来的时候,任务就完成了。工时当然很高。
这天夜深人静,过道上一片铛铛有声人影幢幢。
小雨很熟练装箱工序,包装箱的两根立条上自带可黑色的铁皮条子,铁皮有眼儿,穿上两吋左右的铁钉子,整理一下,折过来钉在盖子的梁上就可以了。
寂静的夜晚,大家忙成一片,摆箱子、装货、加盖、捶钉子……小雨最喜欢是锤子,砰砰几下一个箱子就钉好了,铁锤掉个头勾住钉盒儿往前移一步,或者干脆踢一脚,钉子发出哗啦一下声音,在盒子里相互碰撞。
偶尔有人一边干活一边说笑打闹,主任严肃地立在一旁不说话,她们就停止了玩笑开始奋力地干活了。
大约凌晨三四点钟,深凉的风带着露水的湿气,吹进过道,将大家的疲倦暂时带向空空的厂区院子。
小雨回头看看,挨着厂房的几株树木隐隐约约也不曾休眠,它们的影子看上去更像工厂的一员,陪着大家度过一个灯火通明的夜晚。
坐下来休息片刻,夜的冷即刻向小雨袭来,领口的汗水凉凉的贴在脖子上,发酸的胳膊告诉她每一块肌肉的存在,倦意不请自来,全身疲软。
小雨披上外套,走到院子里去。仰起头,几颗的星星淡淡的在天上眨着眼睛。小雨的眼睛快要眨不动了,一阵风吹过来,她一激灵,恍恍惚不知道上一秒钟,自己是不是掉在水里了,从头到脚有种湿透了的感觉。
曙光来临之前的时光最难熬。
还好主任喊话了:“再加一把劲,我们已经胜利在望啦!”好像就是为了唤醒小雨似的,她赶紧跑回去,脱下外套拿起了铁锤,不一会儿就不冷了。
终于,终于在八点之前,在上班铃响起之前,小雨他们全面完成了任务,欣慰的笑容浮现在主任的脸上。
几位管车间后勤人员,从早市回来,送上了成捆的油条。
小雨突然想起了电影《喜盈门》里的画面:大嫂走亲戚,带去的礼物就是成捆的油条。大受欢迎呢!
今天的油条更受欢迎了,奋战到天亮的小雨他们,拿着油条翘着脚坐在成排的包装箱之间,谈笑着欣赏一遍劳动成果,再累也觉得美滋滋的。这是她吃过的最美味的油条。
餐罢,主任宣布“全体人员回家休息一天!”
再回到厂里,新的一个月已经开始,小雨还在回味那个夜晚的奋战。
这时主任走了进来,就像那天宣布加班命令一样,说“今天的任务,翻箱!”
为什么?那晚白干了?
主任不停顿地说下去:“那晚是为了完成月任务,必须装箱,就是残次品也得装进去凑数!”
师傅们一片哗然。
小雨愣住了,加班好多次,如此愚蠢的加班,还是头一次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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