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组织是美国给予的定义，这是一个法律和政治意义上的定性。有人说，美国太欺负人了，那是他们国家的人自己在保卫自己的领土，也说得过去。因为历史都是胜利者书写的。
我们撇开这个有争议的定性不谈，我们来看看美国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在和恐怖组织的斗争过程。

---

2003年，在伊拉克，美军消灭了萨达姆的主力军队。布什总统非常高兴，立即就宣布说，战争胜利了，对伊拉克的军事打击可以告一段落。说这话的时候，布什背后还挂着一个条幅，写着：“任务圆满完成”（Mission Accomplished）。

恐怖分子的网络 AP Photo J. Scott Applewhite

那么，任务完成了吗？没有啊。又起来一股力量，叫做“基地”组织。他们策划了各种各样的自杀式炸弹袭击事件，所以被叫做“恐怖分子”。

美军心想的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能怎么办，咱们继续打击呗。先找到小头目，然后定位大头目，最后端掉他们的老巢。所以，8年之后，2011年，奥巴马总统宣布，基地组织领导人本·拉登已经被美国军方击毙了，大家都欢呼雀跃，以为这事儿就完了。

那这事儿完了吗？没有啊。本拉登死后，打击恐怖分子这事变得更麻烦了。一会儿这冒出一个三五个人的小团队，美军好不容易打掉，那边又冒出一个小团队，那个干掉以后，又有第三个小团队引爆了炸弹。简直是防不胜防。
你看，这个现象是不是很奇怪？一边是美军，那可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武装着高科技；而他们的对手呢？不过是沙漠中的散兵游勇，实力落后好几个数量级。为什么这些人就是消灭不了呢？为什么实力悬殊的双方，也能互相抗衡，拉锯战一直持续到了今天？

网络韧性

答案就在我们今天要讲的这个概念里，网络韧性。韧性，英文是resilience，在控制理论里也叫“鲁棒性”（robustness）。
网络韧性指的是，当网络的局部出现故障，或者受到破坏的时候，整个网络还能够保持基本功能和持续运行的能力。
在数学上，网络韧性有一个简单定义，就是要使一个网络分崩离析、丧失原有功能，需要被除掉的节点数占节点总数的比例。
那么，恐怖分子的网络韧性具有什么特征呢？
9·11事件以后，美国学术界就开始和政府部门合作，对恐怖分子的社会网络进行研究。发现，恐怖分子的社会网络，是一种典型的“高韧性网络”。而面对高韧性网络，“擒贼先擒王”的传统战术是失效的。
科学家们从媒体新闻、法院的庭审记录、恐怖分子的传记，还有互联网记录里挖掘线索，发现，恐怖分子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无论清除哪个节点，网络仍然存在。全球的恐怖分子并不存在一个最高首脑，而是分成很多不同的小团体，由本地领袖领导。发起行动的时候，这些团体会通过中间人相互协调，一同行动，在平时则相互分离，降低被抓获的风险。
所以，恐怖组织很难被根除。

图片出处：Qin, Jialun, et al. "Analyzing terrorist networks: A case study of the global salafi jihad network." 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n Intelligence and Security Informatics. Springer, Berlin, Heidelberg, 2005.

那怎么办呢？办法是“用网络打败网络”。用美军统帅斯坦利·麦克瑞斯将军的话说就是：“我们要明白，只有我们构建起自己的网络，才能更好地打败网络化的敌人。”比如说，跟其他国家的情报部门签订反恐合作协议，交换情报，互相提供支援。还有，跟跨国金融机构合作，建立“反恐”金融网络，断绝恐怖分子的经济来源，遏制它们的行动能力。这样一个天罗地网撒出去，才能让恐怖分子没有藏身之地。
刚才讲了高韧性网络，我们再来看低韧性网络。请你想象这样一个情形，在这个网络里，有一个节点是其他所有节点的中心，其他节点之间相互不连接，只与中心节点单线联系。这就是社会网络研究中的“星形网络”。如果我们在这个网络里抹掉中心节点，剩下所有节点将成为一盘散沙。这种网络被称为“低韧性网络”。

星形网络

低韧性网络的特点，是存在像阿克琉斯之踵一样的致命弱点，攻击关键节点，就能轻易破坏整个网络。

星形网络

比如，在传统组织里，最高管理者不在，组织运作就可能陷入停滞甚至混乱。就像许多人都认为，乔布斯去世后，苹果公司的创新性会大打折扣。
在军队也一样，如果将军或者参谋长死亡，军心就会动摇，战争局势很快发生逆转。在日本战国时期，著名英雄织田信长就是在势力最强大的时候，遭到了手下的背叛和谋杀，从此织田家势力大不如前。
还有，家族企业在交班的时候容易出现危机，因为二代企业家只继承了上一代领导者的职位，他们的网络地位并没有被真正地继承下来。
这些都是低韧性网络的特征。

如何提高网络韧性？

那么怎么才能提高网络韧性呢？
通过刚刚的讲解，不难看出，提高网络韧性的一个办法，是减少关键节点的重要性。比如，把组织结构变得更加扁平化。
还有一个办法，是增加冗余度。换句话说，就是在网络中有意保持功能相同的节点和连接。
1996年夏天，美国发生了几起大停电事故，其中规模最大的是8月10日的那次。那一天，美国西部经历了创纪录的高温天气，大量的空调设备运行，电力系统负荷剧增。一条高压输电线和一棵树木之间发生短路，导致线路中断。这条线路的电流被转移到另外两条临近的输电线。临近的线路不堪重负，也中断了。然后，一连串连锁反应导致13台发电机组相继断网。最后，导致美国西部11个州和加拿大2个省的大停电，影响到700多万个家庭。
为了吸取这次事故的教训，人们开始反思电网设计。改进的办法，就是通过增加冗余度来增强网络的韧性。工程师开始有意识地在电网中增加一些备用线路，这条中断了，那条还能用。这样就提高了电力系统的稳定性。
增加网络韧性的第三个办法，是增强网络中各个节点自主运作的能力。要做到这一点的前提是赋能和信息共享，让信息在整个网络中自由流动，使每个点包含全部的信息。
区块链技术正是因为具有这些特征，而受到青睐。我们知道，区块链是一种去中心化的分布式账本数据库。简单来说，交易数据被存储在网络的每一个节点中，每个节点都相互独立、地位相同。这样做有几个好处：
首先，从理论上讲，除非所有节点都被破坏了，否则账目就不会丢失；
第二，即便有大量的节点崩溃了，系统还能持续运行；
第三个好处是，由于数据是分散存储的，所以，数据也很难被篡改。
正是由于区块链的这种极端高韧性特征，使得它具备了稳定、公正的优点，成为许多人眼中虚拟网络的理想模式。
网络韧性不是越高越好
但是，网络韧性也不是越高越好。因为韧性越高，网络冗余度就越高。
而冗余度越高，又意味着网络搭建和运行成本越高。因此，网络韧性与网络效率是一对矛盾。提高网络韧性，是以牺牲网络效率为代价的。
还是拿区块链举例子。我们都知道，区块链的每一次交易，都需要在计算机上进行数以亿计的计算。摩根斯坦利统计说，2017年，人类在比特币挖矿，使用了36太瓦时的能源，这比全球159个国家消耗的能源还要多。预计到了2050年，比特币挖矿业务消耗的能源，比全球的电动汽车加在一起还要多。你看，这就是高韧性网络的代价。
还有，在一些情况下，人们会有意识地降低网络韧性来保护网络安全。比如，在情报组织中，成员之间都是单线联系，这就是一个典型的低韧性网络。一旦上线被抓，普通特工就与组织失去了联系，无论如何审问，也没有办法吐露出组织的秘密。
同样的，不少高科技企业为了保护知识产权，有意在不同岗位或部门之间设置“防火墙”，一个技术人员只能了解其核心技术中极其有限的部分。这样就能确保技术人员离职或跳槽后，不会造成企业核心竞争力的丧失。这也是一个主动降低节点自主运作能力的例子。

今日得到

好，总结一下今天所讲的内容。一个网络，如果可以通过去掉关键节点而分崩离析，我们把这样的网络称为低韧性的网络；相反，如果一个网络缺少明确的中心，节点之间联系紧密，这样的网络是高韧性网络。
低韧性网络更有效率，但是高韧性网络更稳定，不容易被破坏，也更有利于系统的创新。区块链等新的技术应用，都建立在对网络韧性的思考的基础上。增强网络中的冗余连接和节点自主运作的能力，是增强网络韧性的办法，有利于减少网络崩溃的危险。

---

以上两个分割线中间是郑路老师在得到的课程《网络韧性|反恐为什么那么难》【社会网络20讲】
从这个真是的分布式网络对抗中心化网络的例子中，我们可以真实的看到分布式网络以小博大的成功。
而类似的例子，在中国的抗日战争中游击队的组织方式上也得到了非常好的应用。
分布式网络和中心化网络都是各有利弊，在区块链这种互联网上也同样存在类似的问题。
我们必须清楚这种网络的优势和劣势，在应用的过程中，把星形网络和分布式网络有效结合来解决现实问题，而不是利用分布式网络或者星形网络来解决全部问题。通俗的讲就是，既不能用去中心化来解决效率的问题，也不能用中心化来解决全部的信任问题。根据现实需求，辩证统一。
首先是思维方式，认知方法上，然后才是技术工具上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