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距外婆去世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月,拖到现在才写,是因为每次提笔记忆便翻腾,泪水便决堤,情绪会崩溃,我以为时间久了就会好起来,却只是自我宽。
通讯录里再也不会响起的号码,唯一的一张合照,街上白发的老奶奶,这些都能够轻易叫我缴械,在地铁里对着窗外哭成狗。
死亡是人生的必答题,如果说,参透生死是满分,看淡生死是高分,那我永远只能是0分,我根本无法释怀。因为死亡它不期而至,猝不及防,不可抗拒,因为它就是诀别。
我们忌讳直言死亡,更缺少有关的教育,在死亡面前,我们或狂傲自大或卑微失措,我们很少思考该如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诀别,一不小心。成了结,剩下痛苦和难过。
这个世界充满假象,唯有苦楚不会说谎。
外婆离开时,距离我们上次见面已经半年。
再见到她,安详地躺在柏木棺材里像睡着了一样,气色很好,只是在棺材的映衬下人显得更小了,穿上了她想穿的长衫短袄和绣花鞋,盖着崭新的被。想再拉住她的手,想再摸摸她的脸,为了不破坏遗容,却只能在旁边默默凝视,眼泪滴滴答答像下雨。
外婆是个干净利落的人,一生不愿麻烦别人,就连生病住院咳嗽得喘气都困难时,打电话过去依然能够听到电话那头外婆很大声的说话,上厕所从不像其他人一样能在病房就在病房,一定要到洗手间去,也不愿意别人扶她去,明明都要出院了,觉得自己好了,非要一个人去洗手间,可去了就再也没能回来。
外婆选择了这样的方式离开,一定是不愿看子女们伤心,也不愿别人看到她狼狈。
去年十月一去看外婆,她比以前更瘦更小,我已经可以轻而易举的把手搭在肩上搂着她,像个孩子一样。
虽然瘦小,人却很精神,从我去她就忙前忙后,找各种零食坚果以及忙着做好吃的。一直以来,她都是忙着做吃的,不让我动手,所以看她忙前忙后而我在吃东西聊天,成了我们之间的“固定模式”。我厚着脸皮,叫外婆做了面条给我吃,因为很多事情再不会有第二次了,也有很多事情会来不及。
上学之前,我在外婆家待过很长很长一段时间,爸爸妈妈一忙起来,我就会被送到外婆家由外婆来带。外婆好像很担心早产的我会长不大似得,每次去待一段时间我都会变得胖乎乎,笑起来眼睛都眯成缝了。据说我生下来几个月的时候妈妈抱我去外婆家,大家都诧异我妈怎么抱了个小枕头就来了,而且哭声就像猫咪,她们哪里会想到,后来的我会“野蛮生长”。
外婆会做衣服会做鞋还会做好吃的而且善解人意,当我因为我爸妈又一次把我“寄”在外婆家而趴在外婆家的窗台上偷偷抹眼泪又不想被外婆外公发现时,外婆从玻璃的投影看到了,却假装没看见。
那时候,我是个小心眼的人,我很计较。可能不是在自己家里吧,总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听着表弟叫外婆奶奶,我就想为什么他叫奶奶,而我要在奶奶前加个外,这明显是要区分开来啊,于是我臭不要脸的自己就默默跟着表弟一样叫奶奶,感觉倍儿亲切,超级开心,一下觉得就没有隔阂了。
多少年来,我从一个小不点儿长成了一个大姑娘,外婆却“越长越小”,可她仍当我是个小孩子,从小到大,每次去外婆家,都是晚上关了灯聊天聊到大半夜,早上一睁眼外婆就不见了,忙前忙后烧好炕做好饭,还要让我多睡会儿。就在生病前的日子里,外婆还在托人给我做陪房(指陪嫁的东西),外婆去世后,妈妈拿回没有完成的东西,每次看到眼泪就在眼眶打转。
外婆是个裹过脚的小老太太,干活却从来不含糊,我常常在睡觉的时候要看外婆的脚,没见过裹过的脚到底长啥样,外婆说是太丑了,怕吓到我,死活不给我看。生病前我妈买了双鞋给外婆,她舍不得穿,说等病好了再穿,小脚的她却再也没机会穿。
不像外公那样,走得时候很多人已经不认识了,外婆很清醒,也许是因为怕,怕那种面对至亲,却因生命的衰落而遗忘的现实的残酷,所以,外婆选择在自己很清醒的时候离去,和外公离开的年龄一样,78岁。土葬。就在外公旁边。这样就不会孤单了。
小时候,每当有人去世,大人们都跪在灵前泣不成声的时候,小孩子却装模做样的学着大人哭。我知道,那时候不会哭,哭不出来,有的甚至在偷偷地笑,因为不明白死亡意味着什么,更不明白也不曾经历失去亲人的痛苦。
长大了,明白了,却也无能为力。我的妈妈没有妈妈了,而我,没有外婆了。
死亡就是这般,荒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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