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产,待业,分流
这些沉重的文字
压在工友们瘦弱的身躯上
他们气喘吁吁,咬牙硬撑着
不让无助的泪水轻易掉下
成本居高不下,产品滞销、冗员多
巨额亏损是工厂的肠梗阻
减薪,轮休,裁员
这些都不是工友们
想要的活路
物价又上涨了,工资又下降了
几张皱巴巴的人民币
蜷缩着,躲在口袋的角落里
他们紧紧攥着钞票
仿佛攥着他们提心吊胆的命运
蚯蚓,或者我的打工兄弟
我看见那些民工兄弟
像一只只蚯蚓在城市的路面行走
风雨中,他们居无定所
也容易被本地人的固执、不解、排斥
弄伤
城里的高楼大厦让他们惊叹
他们与生俱来的土味
和城市的繁华格格不入
路人异样的眼神考验着他们的尊严
想起老屋还在风雨中摇摇欲坠
想起体弱多病的老爹娘
前行的动力在身体里发酵
我的这群蚯蚓兄弟
不管身体被分成几截
他们都会努力向前
一截分给包工头的眼色
一截留给自己的晨昏
一截交给故乡的明月
一截献给异乡的太阳
还有几截内心的沧桑
可以随着泪水一起滚动
《蜘蛛人》
路过一栋新建的高楼旁边
在墙外的脚手架上
数十米高的地方
我看见
两个弱小的身影
在瑟瑟的寒风中艰难地挪动着
如同两只蜘蛛
在蜘蛛网上维护摇摇欲坠的尊严
往上,再往上一点点
攀登,继续攀登
梦想才能更加接近现实
他们脸上的表情很模糊
是无奈,是彷徨?
当生活需要玩命时
他们只能咬紧牙
把自己逼上那个危险的高度
这座楼房的外表华丽,内心空虚
和包工头的没心没肺一样
在脚手架上,在吊篮上
这群蜘蛛人
把家乡的柴米油盐都装在心里
他们是寒风中的一颗颗铆钉
但愿他们能把那些风声钉住
千万不要出一点儿纰漏
售票大厅的农民工
这些为了生计奔波的人们
在拥挤的售票大厅
像潮水一样涌动着
他们把回家的渴望
或者对新生活的期待和梦想当作筹码
赌注下在一张窄小的火车票上
这群农民工兄弟
或许,他们多像我伯父或叔叔的面庞
背井离乡,在异乡的天空下居无定所
在钢筋水泥中用劳动锻炼自己的身子骨
老家的新房和儿子的聘礼像一座座山
把他们压得喘不过气
不知道要搬多少砖头和水泥
不知道要流多少汗水和泪水
才能换来几张薄薄的工钱
想到这,他们紧紧攥着手中的火车票
生怕一不小心
就迷失了回家的方向
五平
五平,我的发小
比我年长一岁的兄弟
从小到大学习成绩一直比我好
是当年村里唯一考上名牌大学的孩子
是村里人引以为荣的一颗星星
今年春节,他回来了
带着跛脚的妻子
带着出生不久的女儿
带着一头稀稀拉拉的头发
带着一身的疲惫回来了
五平告诉我,毕业后去了宝安
在一家网络公司做程序员
六千元月薪仅够维持房租费,奶粉钱,生活费
他被日子的沉重压得气喘嘘嘘
霓虹灯下的城市生活似乎还不习惯
他说,只有回到乡下心里才会踏实
这些年,五平铆足了劲在外打拼
想把日子过得红火一些
想让村里人对自己刮目相看
现实的残酷向他泼了一盆又一盆冷水
老板的脸色一次次拷问他脆弱的尊严
命运,是一个不讲情面的家伙
跟它从来没有半点道理可讲
我很想帮他一把,却力不从心
很多时候,我们不得不屈服于世俗
像蚂蚁一样背负自己的命运
民工老王
眼前这个满脸褶皱的瘦弱汉子
让我联想到老家的叔伯们
联想到为了生计在外务工的乡亲
今年,他已经五十九岁了
与我父亲同年同月生 工友们都喜欢喊他老王
干活时,他张开双臂
用力钳住一块水泥砖的两端
脸一绷,将十五斤重的砖搂在胸前
弯腰走三步,双腿卯足劲
又将砖块码放在推车上
每天,就这样机械般地装卸和搬运
他弓着背拉着车,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裂开口子的淡黄色安全帽下
汗水和泪水肆意流淌,毫无秩序可言
常年繁重的劳作,很累的生活
他试图用一支香烟的轻
来抵住身心的重
年近花甲的民工老王
像许许多多的高龄农民工一样
竭力支撑一片家的温暖天空
他们甚至,刻意将斑白的发须染黑
生怕这些白色的发须
泄露了他们年老体弱的秘密
作者:包华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