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好快,我爸已经离开我们一年了。我爸生前说会生生在腊月里,会死死在八月里。我不明白这什么意思,但是他在去年农历八月里与世长辞。他生于八月,也走于八月。八月是桂花飘香的时候,去年这个时候,庄上都被浓郁的桂花香笼罩着,今年桂花也如期的飘香了。
这一年里,我们从不特意去提到他,但是时常说到他。这一年里,除了特别的日子,我也很少回村里,一回到村里,哪里都有他的影子。
只要车一停,小白就会摇着尾巴在我们身边转来转去的,以前小白是我爸的忠实拥趸,它每天都要陪着他散步,我爸走后,小白瘦了很多,它就像一个孤儿,在村里到处讨吃的。盛夏的时候,屋前的那株紫薇开的正是时候,这棵紫薇也有三十岁了,那是我上小学二三年级的时候种,夏天的时候,一树繁花,我爸总是骄傲的说,“十里八乡的,没有花比它还漂亮了,好多人都来看这棵花。”门前的无花果,今年没有人管,结的果子比往年少了一点也小了一点,以往这棵无花果树都是挂着满满的,有小孩子拳头大的果子,大家都觉得我家这棵树的品种很好,结的果子,大家也都很爱吃,又大又甜。我爸也非常得意这棵无花果,他说无花果抗癌,但是他是是对饮食极为控制的人,喜爱但是每日也是定量吃几个,不贪多。他说他得了癌症坚持了六年,都是饮食控制的好。门前的这条河,他以前都是站在河岸边钓鱼的,他钓的鱼,大大小小的鱼。有时候钓到满意的鱼,还要拍视频给我们看。冰箱里冻了好多的鱼,吃不完就送给亲朋好友吃。屋后的石榴树,这个季节总是咧开嘴笑的哈哈哈的,自家结的石榴卖相是差了点,但是酸甜可口,邻居们也很喜欢。我不太爱吃,总归邻里们是喜欢的,有人捧场,他总是很开心的。栗子树结的不多,栗子烧鸡的时候,他也会洋洋得意的说这个好吃呢,比外面卖的强。总之我们家东西都是好,开的玫瑰是香,爬的凌霄是美的,山茶花也是百里挑一的,就连那芍药,我就不曾见过它开花,都是好的。当我回到家,看到这些花花草草,仿佛他就站在我旁边,跟我炫耀着。
我爸是个可怜的人,我想他就是太执着了,想要去见爷爷奶奶,就早早的离世了。墨西哥的传说里,当世上再无人记得他们的时候,就真的从这个世界消失了,或许在中国,当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人记得他们的时候,他们就去投胎了。
我爸是个遗腹子,他不曾见过我的爷爷,他未出世前爷爷就病逝了,后来在他虚八岁的时候奶奶也病逝了,他跟我们说过,奶奶死的时候,他不知道,他以为奶奶是睡着了,还睡在她身边。奶奶去世后,就留下他们三姐弟。大姑妈那时候已经出嫁了,实际上就是留下他跟大伯两人相依为命,一个虚10岁,一个虚8岁,两个人就这样跌跌撞撞,风风雨雨里面长大了。在我上小学的时候,他们姐弟三人商量要给爷爷奶奶迁坟,爷爷奶奶的坟在河边,河水长年累月的冲刷,就快塌了。爷爷奶奶都去世的早,那时候还没有火葬,所以迁坟的时候,挖出来的是一堆白骨,那时候穷,连棺材也不结实,都烂了。他就这样用手,一根一根的把爷爷奶奶的骨头重新拾起来,放到坛子里装好。他对爷爷是有很深的执念的,这样就算是父子相见了,有了身体接触了。
在这样环境长大的人,都是格外重视亲情。他十二三岁的时候去厂里做学徒,师傅待他很好,虽然跟师傅学徒时间不长,他也是感恩了他一辈子,老师公还在世的时候,过年的时候,我也跟着我爸去老师公家拜年,他常说师傅是要感恩一辈子的。除了这位老师公,厂里的一个女书记对他也很好,当做自己孩子一样教育。后来这位老书记回南京了,她的子女有几个还留在我们当地,我爸也时常和他们有走动,有时候也带我去。我妈说他们结婚的时候,结婚穿的衣服还是这位老书记送的。我印象中小时候是不曾见过这位老书记,等我大学毕业后恰好在南京工作,他带着我也去看望了这位老书记,八十多岁的老太太,慈眉善目的,很是和蔼。感谢那些年她对我爸的照顾,温暖了他的年少时光。
就这样苦命的人,却在刚跨过花甲之年后,最该享受福的时候得了癌症。我毕业了,也工作了,买了房子,有了孩子,他也升级当了外公,孩子也上幼儿园了,一切都向幸福前进,这时候他生病了。坚持了六年的时间,我觉得他很勇敢,不屈服于命运,一直较劲。他生病七个月的时候,就病危,那时候大口大口的吐血,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让我签字,问我到时候抢不抢救,那时候我很慌张,也感到独生子女的无奈,关键时候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那时候是五月,快要农忙了,他就说这时候不能死,亲戚们都要忙农忙,不能这时候死,还好靶向药起效了,起死回生,那也是我第一次看到了科技的力量。后来的五年里他就这样更病魔作斗争,忍受着靶向药、化疗带来的各种副作用,一直不懈的斗争。他曾经很有信心要活到七十岁的,可是明年就是他七十了啊,终究是没有熬到。如果不是新冠,我想他也不会这么快就离开的。新冠是一道催命符,多少人折在了新冠上面。
如果真的有司命,那司命对他真的太不公平,如果有下一世,希望司命可以给他一个幸福完整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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