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广，留不留？

2018年的最后一天，匆匆忙忙赶去同学聚会，才发现到场的人少了一半。聊起来，才知道，原来他们都走了，离开了北京，或者正在离开北京，所以就不参加北京的同学聚会了。

说是同学聚会，不过也是年终同行业交流会。我们有十几个人，年年都聚，都是研究生同学，目前仍然从事本专业，国企、私企和自己创业。

吃饭喝酒聊天，大家都记得开车来的不喝酒。聊家庭，聊事业，聊没来的人，还聊着听来的事。

      “前两年我一个从事金融业的高中同学，他的专职司机年薪就30万，家里的房子极大，门多的很容易找错房间，像宫殿似的。也就一家三口吃个早饭，那种电视上的大餐桌上能摆一溜，当然是保姆做的饭，连小区的保安都敬着标准的军礼。”

 “我老板，别墅就十几套，随身保姆就有5个。”

“我一个本科同学，那时候专业极差，考试永远徘徊在及格线上，现在发朋友圈天天带着美女老婆到国外玩。”

聊这个的时候，大家好像反而挺开心，一声高过一声，讲着和自己绕着弯有点关系的人的不可思议的生活。最后，套用一句“贫穷限制了我们的想象力。”这些道听途说让我们的聚会，达到了一个意外的小高潮。

       然而当最后一个富贵的见闻落地后，大家半天都没有声音，久久的沉默了一会儿，大家就喊着时间不早了，散了。

路上，手机天气软件显示室外零下五度，但是感觉却更冷。我裹了裹外套，坐在车里，发动车开了暖气，过了一会，显示车内温度21度，可我的心里却还是觉得凉凉的。

那个年薪三十万司机的事情，是我听我一个混的最好的高中同学说的，司机服务的人又是他大学同学里混的好的。我刚听到那会儿，是把它当段子讲，博大家一笑，其中又多少带着本人见闻广博、交友高端的小得意。虽然说的是同处大北京下的他人，但是内心始终平和的，丝毫不嫉妒，反而觉得很有趣。可是，同样的段子，这次再说起来，心中反而有点不是滋味。

想来应当是，前几年，我们收入稳定，开销还在可以应付的范围之内，还带着对未来的美好期许。大家都是读了二十多年书的人，谁不知道，在各种位置，有各种位置的烦恼，当然也有那个位置的幸福。我们享受着我们努力辛苦积攒了几十年后，所处的幸福，所以，听着这些，讲着这些，那些别人的幸福和成功，更多的只是不扰心中波澜的谈资。

       ……

这次聚会，真的是有些许悲凉，老面孔少了一小半。谈到的都是各种的无奈和辛酸，似乎有好事情的没有那么多，不由得感怀一把。

想想自己将近不惑的年龄。还背着沉重的房贷，每年都想攒点钱，把房贷的本金还一部分，但是每年都有要出去的大项支出。

       买了房子之后，首付款基本上把自己的带父母的老本都装进去了。为了减缓压力，自己租了了很小的开间住着，自己的房子出租出去，中间的租金差能缓解房贷压力。毕竟，为了买房子贷款，虚报了收入，每个月大部分的钱都还了贷款。

       缓了三年，也换了个单位，工资涨了些，也有了孩子，于是决定搬回自己的家里。那就需要装修。本打算只装修卫生间和厨房，但是找了装修公司一看，他们说你们还是都装修一下吧，不然没用多久，还要重新装。本着最省钱原则，相信了装修公司的几万元简装报价，到后来不断要求增加费用。再加上购买的厨房卫生间的橱柜和各种防水、放油吊顶以及相关设施，价钱增加了小一半。然后，又购买了其他相关的基本物件，等我们能住的时候，粗略统计，共投入约二十万。即便如此，为了省钱，我们还用之前的二手家具：一张双人床、一个写字桌。年末一算账，不仅没有结余，反而还向亲戚借了几万元。

       因为想省点银子，所以出租房只住了3个月，我们就把孩子放在老家，住进了自己的房子里。怕有甲醛气体，除了购买了各种绿植和炭包，窗户二十四小时开着。冬天的时候室内温度只有9度，我们穿着最后的毛衣和羽绒服抱着热水袋，窝在被窝里。

       终于在买房子的第五年，我们听说汽车摇号非常困难，很多人摇了好几年都要不上，所以决定先参加摇号排着队，结果没想到，居然半年就摇上了。这个珍贵的号码只有半年的有效期。于是，把手里的钱汇总了一下，买了一辆十几万的车。各种费用交下来，存款再次随着新年的倒计时数牌归零。

       但无论如何，我是有车有房的人了，虽然没存款，但是可以挣，生活还是有希望的。

       接下来的一年，孩子也三岁了，跟着节奏，他上了幼儿园。可以说幼儿园阶段是最幸福的时光，当然也是孩子上了小学之后，我才发现的。除了给他报了一个英语和一个体育，共消费约4万元。别的没有太大开支了。那个时候居然还出新加坡玩了一趟。

       等到上小学了，第一学年，还是只有英语班。由于体育课需要上小课，单节费用上涨了一倍，所以我们果断放弃了。结果期末，孩子的成绩和别的孩子差距很大，自信心也受到了严重打击，总是不想上学。于是，第二学期就赶紧给孩子把语数外全都报上。外加一门钢琴课，各种游乐卡、乐高玩具、服装鞋帽等，费用支出约8万元。二年级时，听说，以后绘画板报很重要，于是又报了一门绘本课。从此之后，全年孩子费用比较固定支出9万元。

       于是，钱是再也攒不下来了。

……

梁子走了，听说他本来干的风风火火，公司开得不错，都混成一般纳税人了。还得到了风投的青睐，虽然是名校博士，但是因为在资本运作上还是一名彻头彻尾的小白，所以最后卖掉了公司，去了深圳。

       奇韵走了，听说她对着电脑时间太久，腰椎间盘突出很严重，已经不能再舒适地坐着了。所以电脑前的工作做不了了，又没找到合适的转型的，只好回去和父母住在一起了。

       张远走了，听说他的父母身体不太好，所以身为独生子女的他，只好把北京的房子卖了，带着老婆和刚满一岁的孩子回老家了。他保留了北京户口，到时候孩子高考时能用。

       李乐也走了，这两年小微企业也越来越难做，靠着大国企设计单位吃剩饭，国企那些人什么也不用干，拿走大头，他们只能拿零头，利润极低，回款还很慢。最近税务上突然严查账目，再交上10%的企业所得税，他连房租也付不起了。于是，听说这几天正忙着收拾东西，也要离开了。

       张思辰说，再看看，坚持不了了，就回地方高校当个老师吧。

我们这些人，当年意气风发，研究生毕业后，找到了能解决户口的工作。迫不及待得将身份证上的地址换成集体户口的单位地址。自觉地是一个北京人了。前几年，过了年就见不到门口的煎饼铺，又过了个年，连最好吃的鸡蛋灌饼摊的那对信阳的小夫妻也回老家了，他们的生意还是不错的呢，好的时候，一天能卖五六百张呢。我们在吃不上好吃的灌饼时，感慨没有北京户口，也不可能买房的，那就是没有根呀，怎么留得下。说的时候，很惋惜，内心也庆幸自己的多年的学业努力没有白费。

可是大家在北京，摇摇晃晃，奋斗了十几年后，已经有户口、有房子，现在又面临着可能生活不下去的压力，要离开北京了。

北京这么大，我们去的地方很有限，因为工作需要经常加班。为了更好的职位和更高的工资，换了几份工作，每次辞职时才发现一次年假也没有休过。可是即使如此，北京也已经深深的刻在我们的骨头里，完全融入了我们的身体里。我们每天穿梭在这个伟大的城市里，感受到他的宏大，绚烂，美丽，辉煌，但是我们却只是众多霓虹中的一点荧光，现实中还要承受着这个大城市的拥挤和繁杂。也许是眼睛和内心太有野心，太贪恋这大北京的辉煌，也太自豪于大北京的成就，就是不肯转向别处，可是身体卡在拥挤的车流里，地铁上十几年，终于感觉有点累了。

父母的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了，需要人照顾，北京各方面消费高，父母也接不过来；自己多年的打拼，身体落下了不少毛病；公司生存艰难，工资发不了了，但是年龄尴尬，就职顾虑重重。孩子的各种复习班，每一门都没低于万元的。……到现在任何一项都有可能是我们离开的原因。这都是在我们当初料想之外的。

那时的我们手拿北京户口混在国字头单位里，就觉得已经在北京立足了。我们努力多年与高房价斗争着，想尽办法让自己有了属于自己的家（一部分属于银行），觉得已经翻越过了世界上最高的山，虽然也是踩在父母的肩膀上才做到的。但是，我们觉得这个城市已经完全接纳了我们，我们也全力拥抱着这个城市。

困难如果能够都让人们提前预知，罗列清晰，那也就就不叫困难了。我们走出了国企的僵化、私企的冷漠、闯过创业的泥潭，大家携手向前时，才发现身边的人越来越少。父母、身体、工作、家庭、孩子，任何一方面都可能是水桶的短板，制约着你，限制着你。

毕业后的探险旅行终于结束了，大家要回家了。

我们不约而同的有着共同的出身：研究生毕业，北京户口，但夫妻都不是北京土著，在2012年以后贷款买了房子，有了孩子。

北上广，你们还留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