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意的故居

我在意的故居

在上海，我感兴趣去看看的“风景”是名人故居和民国遗迹。它们大都近百年的样子，社会变动，主人不知换了几茬，而建筑留了下来，成为历史。靠近它们，可以更感性地靠近曾经的年代，曾经的生活。上海的名人故居中我最想看的是鲁迅故居和在龙华警备区司令部被枪杀身上中了十弹的柔石的故居（我觉得鲁迅说的他的硬而迂的品性我也多少有那么点） 。

说到上海的名人故居，游客们大都会去多伦路名人故居一条街，我大致翻过了它的介绍，老实说，其中的大部分名人我比较陌生，而街边做了一些到过多伦路的名人的雕像，与青岛百花苑中的名人雕像差不多。鲁迅、内山完造、矛盾、郭沫若、丁玲都有。我知道鲁迅的故居应该在山阴路，柔石的故居应该在横浜路，都不在多伦路（窦乐安路），所以并不是很有兴致地随意地走，突然在路的左侧一个小胡同的门头上发现了景云里三个字，这就是柔石居住的地方吗，鲁迅在《为了忘却的纪念》中说柔石住在景云里，但景云里是在横浜路，而不是窦乐安路，所以我对此处的景云里颇有些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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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伦路东西一条南北一条，呈丁字型。里面的景点给我印象最深的不是名人故居，而是一座中国人建造的基督教堂鸿德堂，鸿德堂共三层，是一座中国宫殿式风格的教堂，建筑风格庄重并有很高的艺术性。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由中国人建造的这么正规的教堂。多伦路的外围是四川北路，是内山书店所在地。匆匆走完多伦路之后，我便寻找内山书店的旧址，因为这是鲁迅常购书、会客并一度在此避难的地方。远远地看见一条路的拐角有新华书店几个大字，便怀疑这就是内山书店，走过去一看，正是。墙面上制作了五块牌子，其中一块1980年制作的“内山书店旧址”用了繁体字，而1998年制作的类似的一块用了简体字。这座小楼现在已经是新华书店和一家银行的所在地，我到的时候大约是晚上六点半，都已经下班，不然我会进到书店里，或许这里会有一些与内山完造和鲁迅相关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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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四川北路相交的正是山阴路，我感觉内山书店就是在两条路相交的地方。此次来上海最重要的是想看看鲁迅故居，数年前跟旅行社来上海，只是走马观花地在著名”景点“到此一游”，此次自由支配，是可以真正走进上海，看那些我想看的地方了。沿着山阴路往南（我的感觉，可能错误），走不多远，在马路左侧有数十栋结构一样的看上去比较精致的三层小楼，这就是1931年由大陆银行建造的砖木结构的大陆新村。最北（我的感觉）面的一栋便是鲁迅故居所在。上海的名人故居很多，现在基本上都是居民楼，有的制作一块匾牌放在整栋楼的入口处，如阮玲玉故居；有的干脆匾牌都没有，如徐志摩与陆小曼居住的福熙路（今延安中路）四明村923号，胡适居住的极司菲尔路49号（今万航渡路320弄42号），辛辛苦苦地查过去，连楼栋的居民都吃惊然后告诉你“没有啦，没有啦”。而鲁迅故居应该没有问题。进到楼院里，墙上隔着几米就有制作讲究的一个印着鲁迅头像和名言的牌子，落款山二居委，翻译出来应该是山阴路第二居民委员会。走到楼的最里面一家，就是鲁迅故居。一道铁门，几米见方的小院有开花的树，三楼有一精巧的圆弧型小阳台。鲁迅的最后岁月在这里度过。想象鲁迅在屋里吸烟的样子，想象他的咳嗽，想象他爽朗的笑声，想象他夜晚的写作和白天的休息，想象住在三楼的保姆和儿子海婴，想象萧红、柔石等文学青年到家里来做客的情景……萧红在《回忆鲁迅先生》中说：“以后也住到北四川路来，就每夜饭后必到大陆新村来了，刮风的天，下雨的天，几乎没有间断的时候。”如今，物是人非，人去楼空，偌大的中国，是否还有这样一个房子，这样一个人或一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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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鲁迅故居出来，我剩了最后一个目标，寻找柔石故居。我确信在多伦路看到的景云里不是柔石居住的地方。在多伦路行走的时候，遇见看上去比较了解情况的人，我就会问横浜路在哪儿，有人指着眼前的多伦路说这就是横浜路，我用手机导航来查询，告知“你已到达目的地”，难道横浜路改了路名？从鲁迅故居出来后又问了两个人，第二个说得比较多。我问还有没有横浜路？他说有，然后给我详细地讲。我还是重新用手机导航了一下，这次居然没显示“你已到达目的地”，我赶紧按下“开始导航”，便沿着女导航员清晰的普通话起步走，过了200米还有500米，过了500米又有200米……我开始怀疑了，因为鲁迅在文章里说，柔石住在景云里，隔两个门面就到了，怎么会这么远呢？但我不想改变，就想顺着导航说的走，看她能把我导到哪儿去。一段时间之后，终于到了横浜路，我内心安定了，没成想顺着往前走，不到100米，居然到了头，横浜路这么短？哪有什么景云里？我又沿着横浜路往回走，重新设置了导航，把导航的目标横浜路加了35弄，这是柔石居住的具体位置，导航又开始指导我往相反的方向走，过了数个路口，走了数百米又数百米，到达指定地点的时候时间已是近八点，这地方感觉稍微有点熟，往前走了几步，发现果然就是逛多伦路的起点——英国传教士、清朝游学进士窦乐安的旧居！只是横浜路这边需要从多伦路后退十几米的样子，没有游客会去这么做。哈哈，终点又回到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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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依然不能确定这里就是柔石的景云里。门外没有任何标识。门口几个衣着随便的类似打工的男人在说话，漆黑的楼院里我进不进？犹豫了一下，我还是走了进去。拐了几个弯，发现窄窄的路边有一个小屋，立了一块牌子：“鲁迅与文化名人——景云里历史陈列展”，我便确定这就是柔石的景云里了。柔石居住的房子是23号，我一个一个循着号码往里找，整个楼院横七竖八的几座两三层的楼，再往里走的时候是几排相对规整的楼，楼院里黑黑的，没有几家亮灯，好像一些房子已是闲置。走到最里面（感觉是）一方楼，最里面一户就是23号。窗里亮着灯，说明有人居住。我站在门洞外一动不动，在这样一个夜晚，一个陌生人悄悄地走近它，没有惊扰任何人。不想让里面的人知道外面有人来看这所居室，房东以前遇见过来这里寻找柔石故居的人吗？我希望是，但不敢肯定。我不知道住在里面的人是不是知道曾经有一个叫柔石的人在这里住过，假如知道，我不知道他（她）会不会跟孩子讲起柔石，不知道会怎么讲。鲁迅在《为了忘却的纪念》的文末说：“即使不是我，将来总会有记起他们，再说他们的时候的。”我不知道这个时候是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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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的地铁上，微信中看到了朋友Z又加我微信好友的信息，连忙点同意后，发了一个问号，但没有回音。这家伙，又在我本来沉重的心里扔了一块石头。

  2019.7.19日于宾馆、地铁以及去新场和傅雷故居的汽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