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忽然接到一个陌生短号的来电,一般情况下我是不接非通信录内的电话的,但是看到短号会犹豫一下。因为会打我短号的,又不在通讯录里的,不是打错了,就是通过钉钉查到我号码的工作电话。
我讨厌非工作时间给我打电话谈工作,但又想着,兴许只是打错了,反正打错了就挂掉。一番纠结,我接起了电话。对方直接喊出了我的名字,问我现在在哪里工作。一开始没听出来是谁的声音,但又觉得有些耳熟。和以前给我介绍过对象的那个阿姨声音有些像,我以为又是她要给我介绍对象了。语气不太好地问了一句,你是谁呀?阿姨说,你忘记了呀,我是石梁扫地的那个。我立马想起来了,那是我第一份真正意义上工作的地方。
那个扫地阿姨人很好,经常给我们拿吃的。领导来检查了,还会给我们通风报信。我们都很喜欢她。我离开石梁已经是第四个年头了,没想到阿姨还存着我的号码。而我换了手机,早已没了阿姨的号码。记得在我辞职后,阿姨也给我打过一次电话,那会儿她还在石梁扫地。晚上她跟我说,她现在住在自己家里了。我问,不在石梁扫地了吗?她说,我老伴都走了,还扫什么呀。阿姨的老伴以前和她一起在石梁的出口扫地。我一时惊讶,问什么时候走的,阿姨说去年的事情了。
阿姨的老伴是个不太会说话的老头子,但是和阿姨一样好,一样热情。记得有一次,阿姨的女儿给她送来了烤鸭,猪肉和一些吃的。那天中午,阿姨就在出口的厨房烧了一桌菜,喊我们都在那里吃。饭桌上,阿姨的老伴很开心,很激动地和我们说起了话。但是他的口齿不太清楚,加上过于激动,大家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我想,老人家只是想有人听他说话。阿姨说他说不清楚,就让他别说了。阿姨的老伴有着一双粗大的手,甲床很短,看起来手指好像有些笨重,不太灵活,可以肯定的是这双手干过很多粗活。但这双手又很灵巧地编过竹篮。那会儿我在出口,正好赶上她老伴用竹条编篮子。这门手艺在现在已经差不多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级别了。那粗短的手,编起竹篮来竟那样灵活。阿姨拿着一个编好的竹篮,说这也是她老伴编的。大概在他们那一代人,编竹篮这种活就是稀松平常的事。
辞职后,我回去过一次,带着水果回去看他们,正好还带着一个网上认识的朋友去玩了一遭。那次回去,阿姨正好有事不在。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的老伴。
阿姨说她晚上翻手机的时候发现还有我的号码就打了,说其他人她都联系不到了。我说你怎么没存他们号码呢。她说我又不会弄,你的号码还是以前你自己存我手机上的。我回想了一下,当时好像是为了方便工作时的联系,就在阿姨手机上存了我的号码。阿姨的手机是个小灵通,对她来说,手机唯一的用处就是打电话。
我不禁想,如果阿姨的手机用坏了,以后换了手机,没了我的号码怎么办?她就再也不能在偶尔想起时给我打电话了。我不知道我在贪恋什么,想到此处,便很难受。我以为我已经习惯了离别,但听到阿姨老伴去世还是有些沉重。
在石梁工作的短短一年,大概是我目前为止,或许也会是这一辈子的职业生涯中最开心的一段时光。那时工作内容不复杂,领导像个老父亲,同事们都很友好。那会儿的我,初出茅庐,脾气很臭,多亏了他们的包容。那段时光给了我许多温暖。过去很好,但已逝去。回忆很美,美在不可复制。
阿姨说让我有空上北山去她家玩。我没车,也不认识路,不知何时才能有机会去她家玩。我让她来城里玩,她说她来过的。
我很害怕,我害怕我会没有机会去阿姨家玩。同时,我又很想尽早去看一看她。因为我知道世间没有那么多的重逢。甚至也没有那么多初见,直到唯一的知己去世,我都没能见上她一面。后来,我从她堂妹口中得知,她曾经很想见我。
离开石梁不过三四年,却物是人非事事休。阿姨不再扫地,出口一定请了新的人,有了新鲜血液,就会有新的故事。之前请石梁的两个同事吃饭,从他们口中得知,以前的站长也不管事了,相当于退休了。石梁已然是一番新面貌,许多新面孔,他们又将上演着怎样的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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