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四

梦四

红尘师傅靠着床头，手里捧着手机，长长的吁出了一口气，终于完成了梦三。

想到明天看到这个文章以后，团长恼怒、尴尬而又不想失去风度的复杂情绪，红尘师傅忍不住都想笑出声来，但怕吵醒了旁边的牛哥，只好紧紧的咬着自己的嘴唇憋住。

红尘师傅翻卷屏幕到了文章最顶端，一行行的读了下来，发现几个错别字，又在一些地方增加了一点点煽情的修饰，终于又翻到了文章的最后，然后捧着手机看着屏幕发呆，想着要不要去增加一个更具戏剧性的结尾……

睡在床另一侧的牛哥鼾声均匀而轻微，听着让红尘师傅觉得很安心，自己也有了一点倦意，虽然还在胡思乱想着，但是思维明显已经慢了下来，不知不觉的，盯着屏幕的眼睛也慢慢闭上了……

红尘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幽暗环境中，这感觉有点熟悉，用了几秒钟，她似乎慢慢地适应了黑暗，依稀辨认出这是自己梦里常常来到的那个地下通道，顿时一丝焦虑和恐惧从心底泛起，担心自己要被困在这梦境里从来未能走出的地下道里。

突然，红尘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是有节奏的一高一低的声响，像是脚步声，但那节奏不像是走路，也不像是跑步。惊恐中的红尘还再犹豫是否要回头看一看的时候，一个身影带着那有节奏的声音从身边过去了。非常奇异，随着那身影擦肩而过，周围的环境一下亮了一些，影影绰绰中看好像是个男孩子蹦蹦跳跳的跑着。这体态动作似曾相识，红尘突然意识到，这是自己每天早晨用来向大家问好的那个兔子的跑跳动作。

看着蹦蹦跳跳的身影是个男孩子，红尘觉得也不那么恐惧了，不由自主地的跟在后面走着。红尘记得以前梦里的这个地下道，总是拐来拐去的，像迷宫一样，怎么也走不出去，而且周围总是黑乎乎的。但是今天跟着这个男孩子越走越亮堂，拐过一个弯儿，突然看到前方一下全亮了，竟然已经到了地下道的出口，惶惑中她感到有些惊讶。

红尘走了出来，外面清清亮亮的的，太阳刚刚爬上枝头，周围的树上已没有了树叶，空气冷飕飕的，嘴里呼出的气立马就化作了一团雾，感觉应该是初冬吧！看着周围的景象似乎熟悉而又有点模糊，是自己小时候住的家属院周围的样子。

一切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红尘一下就认出了这前面跑跑跳跳的孩子是自己的童年玩伴和同学——东子。

虎头虎脑的东子，斜背着一个军挎书包在身后，手里拿着一个报纸团成的纸包，外形像个小肚子瓷花瓶，口被捏成棍状攥在手里，下面圆鼓鼓的包着些东西。随着东子的蹦蹦跳跳，挎着的书包在屁股后一弹一弹的，手里的纸包也是前后一摆一摆。

东子出了地道口，就一路蹦跳着向家属院去了，红尘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东子的书包继续在屁股上弹跳着，书包的扣也没系住，书包盖更加夸张地随着他的跳动一张一合。突然一个本子竟然从书包里跳了出来，落在了尘土地上，显然，兴奋的东子注意力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根本没有注意到掉落的本子。

红尘走到跟前，捡起了本子，掸出了上面的尘土，是一个封面印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软皮日记本。翻开一看，本子里写的密密麻麻的一段一段，每段写着差不多都有半页纸左右，每段题头是日期，这竟然是东子日记本。日期还比较连续，应该是每天都在记，看到这个，红尘心里狂跳起来，这不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团长日记》嘛！

但是看着东子已经跑远了，红尘顾不得细看里面的内容，就把日记本儿拿在手里，追了上去。

进了家属院儿，路过了第一栋楼，红尘就想起这是东子家所在的那栋楼，但是他没有拐进去，继续往前过了两栋楼，到楼角拐了进去。跟在后面的红尘立马认了出来，这是自己小时候住的那栋楼！

东子往里一直跑到了最头里的那个单元，东子并没有进去，一屁股坐到了门前的那把人们用来乘凉的木条椅上，用手抹了一把额头，也许是出了点汗吧，然后长长地吁出一口白雾，盯着单元门洞看着，红尘猜他一定是在等自己从里面出来。

东子并没有意识到有人一直在后面跟着。红尘停在了另一个单元的门口，站在一棵树旁盯着东子看着。

坐了一会儿，东子可能觉得无聊了，把纸包放在了旁边。随手从地上捡了块小石子儿，然后弓着身子在水泥地上开始写写画画起来。

红尘想起了那个日记本，翻开有内容的最后两页看了起来，这页上的日期是19XX年XX月XX日，下面写着：

”今天是星期一，学校开展积肥活动的第二周，早晨班里大部分同学们都带来了上周集的肥，我带了小半筐马粪和驴粪，在班里属于中上水平。小红今天很不高兴，因为她只交了一点点，刚刚盖过筐子底，作为副班长，她可能觉得自己像个落后分子。今后几天，我一定想办法去多集一点肥，那样就可以分她一些，让她下周一交肥的时候可以高高兴兴的。”

红尘看着这篇日记，隐隐约约的想起了什么……，抬头看了看东子，他仍然在那自顾自的玩着，突然，他抬起头来，眼睛一亮，站起来看着单元门口，脸上露出一个憨憨的笑，紧接着楼道口闪出一个扎着两个小刷壮实小丫头。红尘一看不禁哑然失笑，这就是小姑娘时候的自己呀！红扑扑的小脸圆鼓鼓的，笑着还露出一点点小虎牙。额头上还包扎着一块纱布，红尘一下想起了那是自己掉进防空洞摔破了头，想到这事，顿时觉得自己额头上有点隐隐作痛。

小红兴奋地看着东子，眼里也放着光，急切的问道：“今天几坨坨？”

东子憨憨的神秘一笑：“你~猜猜！”

“三坨？”

“真聪明！一下就猜中了！”

小红得意地笑了，小脸变得更加红扑扑了，说到：“快让我看看！”

东子扭身从条凳上拿起报纸包，一只手托着纸包的底部，另一只手打开了纸包的口，小心翼翼的，像是拿着点心一样捧到了小红的面前，得意的给小红说：”你看，今天的这个特别新鲜，我刚拿到的时候还冒着热气呢，可惜现在已经凉了！”

小红满意足的笑着，眼里充满了喜悦，有东子的帮忙，下周交积肥的时候她这个副班长的会觉得自己非常称职，再也不会像周一那样心有惭愧。

小红再扭头看冬子的时候，注意到东子的脖子上有几条指甲抓痕，不是非常显眼，但还是能够看到皮肤表面的几条血痕，小红一下紧张地指着东子的脖子，关切的问道：

“呀！你这里怎么了？”

“今天早晨抢粪的时候，和一个小子打了一架”

“他打了你了？”

“没有，他只是抓了我一下，我把他揍得够呛，打得鼻血都出来了！”

“真的啊！你真厉害！”，小红停顿了一下，眼光分明迷离了一下。

此时，红尘站在远处，清清楚楚的看到小红脑海里想象的那一幕……

各个学校都开始了积肥活动，这粪可是不容易捡的，路上马车驴车本来就不多，而且赶车人都在马和驴的屁股后头挂了个粪兜兜，大部分的马粪牛粪都掉进了这个兜兜里。能够捡的，也就是少数的漏网之鱼，一个早上能捡上三、四坨，那都算是丰收了。自己上周就有好几个早晨，什么收获也没有。

今天早晨，东子在那街上来回溜达着，半天也都没有看到一个马车过来。过了好长时间，终于看到一个马车，又跟着走了好长一段路，才看到有两三坨马粪掉在了地上。东子抢着几步上去就想捡起那新鲜的马粪，还没等他弯腰，突然被推了个趔趄，扭头一看，推他是一个比他高半头的小子，旁边还跟了两个矮一点的孩子。

“你干撒呢？”东子大声的喊道。

“这是我们的，我先看到的，你就四跑得快而已……” 那高个男孩仗着自己人多，脸上露着傲慢的表情。

“我先到的，就是我的，你不要不讲道理！”东子一点儿也不示弱。

那高个男孩突然伸出手来，用手掐住了东子的脖子，恶狠狠的说道“谁跟你讲道理呢！少啰嗦，我不想和你皮叨叨，你信不信我捏死你”

东子用力甩了一下身体和头，想把自己的脖子从这家伙手上挣脱出来，一下感到脖子上一阵火辣辣的痛，是那个家伙手脱开的时候指甲刮伤了他的皮肤。

东子一下变得愤怒了。他低下头来闭着眼睛，挥舞着两个拳头，不管不顾的向着斜上方朝这个高个子的家伙脸上像暴风骤雨般的打去。

那个家伙显然被吓坏了，往后退了两步，但是东子继续勇往无前地毫无目的地挥动着拳头……终于，东子的拳头落在了那家伙的脸上。

突然，哇的一声哭声传来，东子停了下来，抬头看到哭声是从那高个男孩发出来的，一缕鼻血流出了那孩子的鼻孔。

高个男孩傲慢、自尊和勇气显然被东子的愤怒和打击彻底击碎了，嘴边都是抹开了的刚刚流下的鼻血，听不清他哭喊着什么撒腿跑了，两个跟从的男孩也跟着一溜烟儿的跑了……

小红好像回过神来，眼里充满了仰慕和爱怜，轻声说到：“下次别打架了！”

东子憨憨的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这时，楼道里又出来一个人，啊！原来是妈妈。红尘看到年轻时候的妈妈，心里不禁充满了温情！

“是小东子呀，你们在干什么呢？” 妈妈问到。

东子什么也没说，还是憨憨的看着阿姨笑着。

”妈妈，东子帮我拾了些粪！”小红回答道。

“哎呦！这孩子真好！”

突然，妈妈好像想起了什么，要转身回去。转身之前说道：“小东子啊，你对我们家小红这么好，以后我让小红给你做媳妇啊！” 妈妈笑着，扭身过进了单元门儿。

东子好像听懂了，一下变得不好意思，用那半脏不净的手，捂着嘴笑着就跑开了。跑过红尘面前的时候，好像根本没有察觉到她存在。

小红倒没有不好意思，看着跑开小东，若有所思。

红尘走到了小红面前，小红一点意外都没有，目光没有移动，就像没有看到自己。

此刻红尘已经想不起来，当年的自己——小红究竟在想些什么？

“你想给他做媳妇吗？”红尘唐突的问道。

小红这时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目光又投向东子消失的楼角处：“我以后要写一个小说，东子是里面的男主角，我要让他成为行侠仗义的大侠客，有一天，他追踪一帮强盗，把他们堵在一个破庙里，他金鸡独立站在墙头上，把那些坏蛋吓得丢盔卸甲……”

红尘听到这里，不觉心中一震，手里拿的日记本不知怎么一下滑脱了，向下落去……

红尘师傅下意识地手里一捏，挽救了正要滑落的手机，手机的屏幕还亮着，仍然停在那梦三的结尾处。

”……团长极度恐慌，他颤栗着脱去……，挥泪给自己……最后，他又默默地画上……，这才长吁一口气。……一阵惊悚的爆笑……"，这笑声令团长再一次……擦了擦"崩楼"上的冷汗，但见窗外枫叶狄花，星光满天……”

红尘盯着屏幕看了一阵，呢喃道：“我要写一个梦五，东子是里面的男主角，我要让他成为行侠仗义的大侠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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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藏的记忆

永远没有失去

可能无法真实再次触摸

但它如寒夜里那颗遥远的星

在你生命的行程中

给你一点点温暖

……

2018年5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