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

　　华西比亚，人人向往的地方。

　　华西比亚，人间的天堂。

　　华西比亚是克拉德的首都。那里四季如春，绿草如茵，绿树成林。露天泳池随处可见，水似宝石，蓝得透彻。花香萦绕整个城市，直沁人心。大街上人来人往，一片繁华景象。

　　她，金妮便出生于此——华西比亚。上天赋予她一双迷人的眼，一对可亲的父母，和一个乖巧的弟弟。

　　妈妈露易丝是个普通家庭主妇，总爱打扫卫生时挥着扫把，高声歌唱。金色卷发高高束起，活力四射。

　　爸爸安特是一名建筑工人，短短黑发，皮肤黝黑。个子虽小，却很勤快，为人大方，被邻居称为“善良的蚂蚁”。

　　弟弟巴尼不爱哭，成天跟在她身后，叫着“姐姐”“姐姐”。

　　一家人过得很平静，直到那天……

　　那天，正是小巴尼三岁生日，而五岁的金妮正为巴尼唱生日歌。曲未了，空中划过一束光，染亮了夜空。

　　巴尼尖叫着跑到窗前:“溜星！溜星！”

　　“这流星，奇怪……”安特自言自语。

　　金妮刚想过去，却被安特扯回来，摁在地上:“巴尼快回来！”

　　忽然“砰”地一声，她只觉肺脏被人撕碎。

　　许久，金妮才抬起头。

　　窗碎了，玻璃片撒满地，巴尼躺在血泊之中。

　　“不！巴尼！不！”她腿脚发软，猛地坐在地上。

　　露易丝也在大声尖叫着，泪流不止。

　　巴尼的生命，永远停留在了三岁。

　　“快跑……”话刚落，身体又觉被撕扯，玻璃破碎声在耳畔回响。

　　她捂住耳朵，瑟瑟发抖。

　　“防空洞！快！”

　　安特拉着她，同露易丝一起冲下楼，冲进自制防空洞中。

　　说是防空洞，其实只是安特自己挖的洞罢了，是一间紧急时候的避难所——里面准备了一些水，食物，与止血工具——没想到今天就派上用场。

　　“金妮，你也累了，快睡吧。”露易丝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摇晃。恐慌与伤心操控着她，不久，便睡着了。

　　“你受伤了，快包扎下。”安特帮露易丝包扎起额头来。

　　洞里一片寂静，让人惶恐不安。

　　“到底怎么回事儿?”

　　“是他们，他们可算来了。”

　　“那……巴尼呢……他……”

　　“不在了。每个人都有这一天，巴尼皆是如此。”

　　露易丝啜泣着，呜咽地说不出话。

　　“我知道，露易丝，我也很难过。可是还有她，我们要让她离开不是么?”

　　“这一天……你，你料到了?”泪划过脸颊，滴在金妮脸上，露易丝赶紧将它抹去。

　　安特叹了口气，粗糙的手抚摸着金妮的脸庞。

　　“再见，只是时间的先后罢了。这个世界，本不太平。”他合上眼，缓缓说道，“食物维持不了太久，省着点吧。”

　　第二天，金妮是被尖叫声所惊醒的。

　　爆炸声源源不断，一波接一波。

　　外面，应该被恐惧所笼罩的吧。巴尼呢？怎么没有人叫姐姐了?金妮望着母亲，极力想从中获得答案。

　　露易丝摇摇头，望向远方。

　　不，不可能的。巴尼没有死，昨天只是一场梦魇罢了！她急切地看着父亲，可答案，只是摇头。

　　她呆住了——昨天还是好好的，为什么说没就没？为什么！

　　安特递给她半片面包，她扬手打翻在地。他捡起来，拍掉上面的尘灰。他也希望这场噩梦如尘般散去，可他无能为力。

　　洞里鸦雀无声，半晌，她弯腰站起，想爬出洞外。

　　“金妮，坐下！”露易丝紧握拳，头冒冷汗，“外面是死亡，里面是希望，难道金妮你不希望报仇吗?难道金妮你想像巴尼一样吗？”

　　“一样什么?”金妮颤抖着唇，拳头也紧握着。

　　“一样躺在冰冷的地上。”露易丝吼道，“如果你想，那你走吧。”

　　金妮捂脸趴在地上痛哭不止。

　　“金妮，吃点东西吧。”安特再次递给她半块面包。

　　她颤颤巍巍地接过，狠狠咬了一口。

　　“慢点吃，今天……没什么。别呛着了。”他咽了口水，“省着点总是好的。”

　　就这样，一天接着一天，他们都在寂寞中度过，在炮火中度过。

　　某天，露易丝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嘴唇也发白。

　　“快了，这一天快到了。”安特紧握她发软的双手，“我们可以出去了。”他喂她一勺水，可她只啜了一小口，便不喝了。

　　“明日。死亡。再见。”她虚弱笑笑，合上眼，“我舍不得。再见，只怕再也不见。”

　　第二日，她连走路的力气也没有了，只得让安特扶着:“金妮……我们今天出去吧。”

　　金妮点点头，好不容易才撑了起来。

　　然而，当她看到外面的那一刻，她惊呆了——曾经的天堂，化为现在的地狱，高楼大厦只剩一片废墟，那片绿色早已灰飞烟灭。到处都是尸体，腐烂的味道萦绕着，死亡笼罩着华西比亚。街头，逃过一劫的孩子，大人们正撕心裂肺的痛哭，也许是感到死亡的逼近……

　　“小心！有人来了。我们快走。”安特搀扶着露易丝，快步向前跑。一路上，标牌写着——福维斯港湾。

　　“去坐船?”金妮不解地问。

　　“没错，你要尽快逃离这里。”说着，安特加快了脚步。

　　你?为什么只有我?金妮刚想问，却被安特阻止了。

　　冒着枪林弹雨，他们东躲西闪，终于来到福维斯港湾。

　　可人如山海，就一条船，所有人都向上挤着，谁也不让谁。尖叫声，踩踏声不绝于耳。

　　忽然，子弹声传来，他们急忙蹲下。前方，一些人如醉酒般倒下。先是一个，随即是大片，死亡压迫着每个人的内心。人们踩着他人的尸体，你拥我挤地冲上船。推人下水，只为自己保命的也有不少。

　　安特护着金妮，拉着露易丝，从隙间穿过。

　　船鸣声在耳朵里回荡，枪声不断响起，人们哭的哭，推的推，踩的踩，叫的叫……

　　“儿子！我也要去了！”

　　“救命……”

　　“妈妈！呜！你还我……妈……”

　　“金妮，答应爸爸妈妈，好好活下去。”

　　她点点头，眼泪不停往下掉，像断线的珍珠。

　　露易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还没来得及站起，就被身后的人踩倒。瞬间，她被淹没了。

　　金妮尖叫着:“威廉！你为什么踩我妈妈！”

　　安特狂笑不止:“威廉，你好样的！平时我们家是怎么对你的?”他一挥拳，把威廉打到在地，瞬间，他也被淹没了。忽然他被绊了一下，差点摔倒。一只手正抓着他的鞋！他狠狠甩掉鞋，护着金妮上船。忽然，他浑身震了震，紧接着抱金妮的手差点松开。

　　“金妮……答应爸爸……好好活下去……让那片绿洲……重……重新……”他表情扭曲，汗流不止，“再见……”

　　他将金妮一把推上船，自己却站立不稳。他抽出一条红旗，颤抖着递给她。

　　船开了。

　　他摇晃着，鲜血爬满着衣裳。

　　望着金妮，他笑了。

　　再见。他掉下，溅起一朵艳丽的水花。

　　远方，残阳如血，染红了水面。她哭泣着，挥着红旗，道了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