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小男孩的狗

        上学的路上，薇姐听蒋勋讲《中国文学史》，开头有一个关于白娘子的故事，那就是白蛇和青蛇，在每一个有月亮的晚上，都要冲着月亮拜啊拜啊，这样拜了一千年，白蛇修行幻化成女身，青蛇因没有拜足一千年，虽然化为女身，但道行要浅很多。

    蒋勋的台湾腔很有画面感，“拜啊拜啊”～～～薇姐和妈妈听完后，相视而笑，一起念道，“拜啊拜啊”～～～

    空气中弥漫着槐树花香，不久之后，老人和小孩的头上就插上栀子花了，轻醉的香味让夏天很快就到来了，薇姐小学毕业了。

    薇姐一家来到了一个叫观音湖的小山村休假，爸爸把她们带到这里的民宿别墅来。别墅建在临湖的小山坡上，因推平的工程很大，所以屋前空出一个大露台，屋后是成片的板栗林，屋的右边就是山路，左边就观音湖了，湖水清澈。清晨，湖面升起一层水气，早起的村民变成小点，三三两两的在湖面上收网，太阳就在水气中羞羞答答的升起来，当村民们从湖中上岸了，白晃晃的太阳就已经挂起来了！

    狗儿小帕是早就起来了的，汪汪地迎来收网的人，然后随一家人到后山上晨跑，爸爸是不能跑的，因为姐姐和妈妈已经跑起来了，爸爸刚拿脚，就被咬住了鞋子，左右挡住去路，迈不出步子，只好陪它练騰挪大法，小帕眦着狗牙，鼓着眼睛，摇着尾巴，大概是它最得意的时候，因为得意忘形么～

    白天的日子很容易打发，姐姐跟着电脑上数学，爸爸喜欢写字，妈妈看小说，小帕也知道空调是个好东西，吹着空调，睡在爸爸脚边，大概脚臭味能够安神补脑，一睡竟是一天。

      临到热气消退，西霞满天的时候，一家人又出来晃晃，村里的狗也出来了，黄的，白的，中华田园犬，无论如何，身材都要比小帕要高大，修长许多，小帕一路跟着土狗成群结队，走很远，有时候摇着尾巴，竟想生出谄媚，但终夹不住尾巴，忍不住要狂吠，终因生出强龙压不住地头蛇的恨意作罢！薇姐和妈妈一路跟在小帕的后面，看它又是摇头摆尾，又是怒气腾腾，不免生出一些故事来编排它。

    慢慢地，夜幕降临，月亮从山眉处升起来，影子落在湖里，随着波纹，一晃一晃的，村里见不到狗的影子，只听得狗叫声，薇姐把小帕带回来，讲故事的时间到了。

    “你不要变成法力很强的人好不好，就变成一个小男孩，你拜五百年后，还是来我们家，好不好？给我当弟弟，到时候，你就是亲弟弟，不是狗弟了好不好。”薇姐跟小帕讲，小帕歪着脑袋听一会儿，好像听懂了，再把脑袋正好，再仔细听。一只耳朵站起来，另一只耷拉着，又好像黄毛缨的扎不紧辫子的小姑娘，松塌塌的，好像要散掉。小帕像柯基一样的短腿，又像哈巴狗的卷毛，总之血统复杂到没有人爱，却又健康聪明并且善解人意，狗儿跟人不一样，混血的人总是人见人爱，而杂交的小帕，只有姐儿敝帚自珍！

    拜啊拜啊，月亮婆婆，保佑我，让我变成一个小男孩！

    拜啊拜啊，月亮婆婆，保佑我，让我变成一个小男孩！

    ～～～

    小帕被姐姐立起身子，把两只前爪抱在胸前，念念有词～～～

    夏去秋来，薇姐长高了许多，也成了一名中学生。没有时间听蒋勋了，想起来的时候，也会带小帕拜拜月亮，看来姐姐想让小帕成为小男孩的愿望要比小帕自己强过许多～

    照例是每天晚上守着听姐姐放学上楼的声音，照例是守着姐姐换完鞋子，然后开始咬姐姐的拖鞋，姐姐忙着赶作业，一脚踢开它，“走开！你不好好上学吧，啊？你不好好考试吧，啊？你不想考华师一附中吧，啊？你不拜月亮吧，啊？你说，你什么时候才能变成小男孩呢？”

    它歪着脑袋很认真的听，好像能听懂的样子～～～

    姐姐写作业去了，小帕终究有些失落，自己衔来狗玩具，奔跑起来，逗妈妈跟它玩，妈妈忙家里的一摊事情，哪里顾得上它？

    妈妈和姐姐去学校，一去就是一整天，小帕早上要出来溜了，其他时间就没办法回家，路上，只有追电动车自行车解闷。很快，在武汉上课的爸爸收到投诉电话，“你家的狗好咬人，幸亏是吓着别人，没咬着人，要不然你得赔药费啊！”

    仙桃是没法呆了，起身，成了汉狗，爸爸把它带到武汉，爸爸住一个自带小院的旧房子，旧房子的后面就是珞珈山，山上有只落魄的狐狸，每天早上混迹于晨练的人群里，出没个把小时，把邀宠的人们送来的火腿肠食用完毕就消失。没过多久，这只狐狸有了一个很武大的名字，“珞珞”。久食火腿肠的珞珞形销骨立，而放荡不羁爱自由的生活，又有几分让小帕神往。

    疲于生计的爸爸要几处上课，竟顾不上小帕了，小帕也不记得爸爸，终于有一天爸爸回仙桃，没有等到小帕。

    “小帕怕是要丢了”，爸爸说。

  “ 小帕很厉害的，不要紧的”，姐姐相信小帕有神奇的功力。

    晚上降温了，接着开始下雨，江汉平原的雨，向来不分季节，慷慨激昂，来势汹汹。

    “小帕这回只怕要死定了”，妈妈一夜听雨，睡不着。

    一下又是一天，各种脑补的画面纷至沓来，小帕瘦冻暴尸街头，小帕成了火锅，小帕被剐皮倒挂，小帕被关在菜场的笼子里～～～

    爸爸仍旧是回武汉，姐姐仍旧是上学，第二天的雨仍然没有歇，爸爸有好消息传来，狗儿没有死，因为旧房子里院子门锁了，但大门仍然开着，爸爸的床上赫然有两处狗毛散落的压痕，虽然没有见着它，但强过我们脑补的它的各种死。

    冷雨淋漓，晚上九点，妈妈在车里等姐姐放学，等姐姐上车了，就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姐姐“砰”地一声关了车门，还没等得及妈妈开口，姐姐突然大哭起来，“妈妈，我总是考不好，我肯定是最糟糕的一个，我现在连我自己也不能相信我自己了～～～”

    准是考试了，还要有小帕吗？

    妈妈要跟她讲，学习，是一个长跑的过程，除了成绩，还有你的毅力你的健康，缺一不可，偶尔考不好没事的，妈妈相信你，别哭了！

    还是哭，“你让我哭会，只有哭了，我才会舒服些～～～”

    今晚只有雨，没有月亮，那个想当小男孩的狗狗，是有多久没有拜月亮了？你这么不努力，恐怕再也不能找到我们家，给姐姐当弟弟了吧！

    只是一会，姐姐哭完了，到家，继续写作业。

    深夜，姐姐写完作业，躺在妈妈旁边，跟妈妈说，“妈妈，我还是想寒假的时候，把小帕接回来，让它每天拜月亮，成为我们家的小男孩！”

    妈妈说，“是啊，家里没有小帕，我们哪里有快乐呢，一放寒假，我们就把它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