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个剑客,却无处比剑,因为那日荒凉,那天是他永难忘怀的记忆,也是他活过最无知觉的一天。那天之前,他一意向剑,是风发不可世的剑客,有剑在,他的灵气就在,同时,他的灵气里也只有剑。周遭的楼台只是幻影,如果对他没有任何妨碍的话。有一点东西挡住了他,挡住了他的剑,他会用剑,用生命,去击碎,铲除这个障碍。直到他的障碍化作尘埃,与大地上亘古就有的尘埃没什么两样,被他再也分辨不出。到那时,他不会去理这些已经与大地一起永生的生命的基础,只会轻飘飘耍一绺剑花,毕竟,除了剑,他什么东西都看不见。
如果非有一样他能够看到的不是东西的东西的话,那就是生命。因而,纵使他手里的剑锋利且坚硬,却从不伤人,剑在他手里,只会攻击坚硬的,钢铁,梁栋,甚至水流!却从未接触过人身。因为人的皮肤至柔,以至刚的铁剑交汇至柔的肌肤,损了钢铁的刚劲,失了凌厉的剑气。所以他从未受过伤,也从未伤过人。这世界上的任意一道伤口,都不是他的这柄剑的杰作。他的剑在他看来,只是他的舞伴,因而只能双生,不可顾此失彼。因为剑气只能坚物,所以败在他手上的人都失了兵器。没了兵器,就没了战斗力,战斗的残酷,刀光剑影无情,因而结局往往是一横一竖。而他每逢一站,便就一人。只残兵器,不伤人。
因此,他不同于一般的剑客,被人称作侠客,从不伤人,被人赠以仁。看见他的人,只有在他战斗完才从他的战局中认出他是那绝世无双的仁侠。而那时,他已追着他的剑轻舞而去。
直到那天,直到那场战斗的结束,他的剑,伤了一道剑,活了一个人,正待他欲飞舞而去时,那人轰然倒下,闭了气。
他猛地一惊,收剑鞘,俯身以手探了探对手的鼻息,那人已没了呼吸,鼻翼已经坚硬,至柔的肌肤没了生机,却冒出一股烟味,他急避,一声炸鸣,烟火纷飞,冷不防被火包围,蓦地倒下,醒来已在荒漠。
荒漠就是荒漠,荒漠只是荒漠,就像每一片荒漠都有的荒漠的颜色和沙质,也像每一片荒漠所没有的雨水和植被,这里的荒漠,既可以混迹在其他的沙子中悄无声息的流淌,也可以凭着自己的地形和植被决绝地独一无二,就像每一片沙漠都在自由自在的随着自己的命运变化,每一片沙漠的成长历程都不同,然而它们都有不得不如此的理由。然而当他到达这一片他不得不到达的荒漠时,沙漠的命运被他改变了,因为从此以后,沙漠的命运里被附加了一项新的使命,养活一个人,而不是埋掉一个人,这一项命运是荒漠自找的吗?不是,而是这剑客强加给他的,也是剑客的求生欲强加给自己的,而剑客自己的命运,又被别人所强加,所以命运这东西都是别人给的么?给了你,你就要收着,能推掉的都不是命运,至少能轻轻松松推掉的,都不是命运,能推掉的,实在不是你的,就像一支笔,给了你,你要就收着,不要就扔掉,这支笔的来来去去全无影响于你,但如果墨水泼在身上,就是你想接着也得接着,不想接着也得接着,有一种强加性在里面,而命运就有这种特性,不管是好是坏,都不是你自己想要的。所以不管是路有冻死骨的贫苦百姓,还是最苦莫非帝王家的王孙贵族,都可能背离自己的命运,然而命运已经是自己的一部分,所以割舍起来,有双重障碍,一是命运的阻碍,因为命运已经令人不快,一是命运原是自己,所以割舍起来又有不舍之情!如果命运不属于自己本身的一部分,那么自我是什么?如果命运属于自身,那么又何须改变!所以命运在每一刻都是死的,而整个时间轴上的命运,才是命运本身,而命运赋予我们的,只是它自己的一点一滴而已,当然,这一点一滴并无生机,也无活力,只有粘性,狠狠地粘在我们身上,并试图伪装成我们自己,所以看见自己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把命运还给命运。
他做到了,终于携剑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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