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太阳下山之前走不到天狼星天文台,那可就糟糕了。”
犬塚张开双手,做了一个像是要接住雪的动作,这样说道。
燕尾第一个向前走了出去。一瞬间,他的脚陷进雪里,身体失去了平衡,不过他很快就站稳了。
“雪相当深,小心一点。”
他回过头说,像是在告诫我们一样。
从体格和人品看来,我感觉他是最靠得住的。他的分类编号“245”表示的是“政治犯•恐怖犯罪•等级5”,也就是说他是个跟恐怖分子作斗争的武力派侦探。无论是他的沉默寡言,还是他的郁郁寡欢,也许都是由于他过去的经历。他走路的时候会拖着一只脚,这是不是也是因为他在战场上留下的旧伤使然呢。
“总而言之……反正只有一条路,我们就这样往前走吧。”
我这样说,犬塚和网野瞥了我一眼,像是在说“知道了”,然后就跟在燕尾后面走了。
“走吧,雾切妹妹。”
她还站在雪中一动不动,我这样说,打算从背后推她一把。
雾切回过头来,眉间蹙起细细的皱纹。
“也许我们该在这里回头。”
“啊?都到了这里还回头?走回去吗?”
“我听见脚步声了。”
“脚步声?”
也许是因为雪的缘故,周围一片寂静,然而我没有听见任何人的脚步声。我歪了歪头,重新看着她。
我听不懂她的话似乎让她觉得有点着急,她的表情更加严肃了,远远望着那几个已经走出去的男子的背影。
“也不能对他们不管不问呢……”
雾切这样低声说,开始往前走。
“啊,等一下。”
我赶紧跟在她后面。
如果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一小会儿,感觉就很难在雪中找到她了。我立刻赶到了她前面,回头看着她。
“你从刚才开始都在说些什么呢。”
“你不在意吗?”
雾切仍然望着前面说。
“在意什么?”
“奇怪的委托信。”
“这个嘛……净是些让人在意的地方,不过……”
“话说回来,大江由园这个人,究竟是不是真的存在呢。”
“咦?”
我歪了歪头。
“大江由园……把读法稍微变一下……就是欧文•U•N(译注:“大江由园”日语发音为Ooue Yuuen)。”
“难道是……U•N•欧文?不会吧,这应该只是错觉吧?”
这个名字是在那部有名的推理小说《无人生还》中出现的。在这个故事当中,以某个孤岛为背景,十个人接连被杀,他们都收到过一个叫做U•N•欧文发出的人的邀请函。这也是“unknown”(不明身份)的谐音。
“就算代理人是U•N•欧文好了,那他到底打算干什么?难道他是想再现‘无人生还’?他特意把这个像是提示一样的名字写在委托信上,要是在他具体行动之前一不小心把事情泄露出去了该怎么办?”
“似乎目前还没有泄露。”
雾切指了指沿着路往前走的几名男子。
“不……这果然只是想多了吧?”
“要是这样就好了。”
雾切做了一个像是在缩脖子的动作,这样说道。
她到底发觉了什么呢?
关于这个奇妙委托的真相。
“总而言之,这个时候就先跟着那些人走吧。要是被留在这种雪山里面,还没来得及接受委托就先冻死了。”
我这样一说,雾切点头同意,跟在了我的身后。她的步子很小,想要追上我有些吃力,我为了能让她跟上,走得比较慢。
“喂,话说你啊。”我向雾切搭话。“你为什么想当侦探?还是中学生就当侦探,应该有你自己的理由吧?”
“……我不是想当。”
“咦?”
“我一生下来就是侦探。”
“呵呵,这算什么啊,你打算走硬汉派路线?”
我半开玩笑地说。按照她的情况,与其说是硬汉派,倒不如说是粉嫩派更准确吧。
然而她却表情严肃,脸上没有丝毫笑容,看来是认真的。
“该不会你们家祖业是侦探?”
“是的。”
雾切简短地回答道,做了一个像是拂去落在头上的雪的动作。
“嘿——,那就是说你要继承侦探的事业?”
“是啊。”
这次她的声音里含有自豪的成分。
“你没有不情愿吗?”
对什么不情愿?
她仰头看着我,表情像是在这样说。
“就算是祖业,是什么不好,偏偏是侦探啊。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其他的选择对吧?偶像啦,护士啦,面包师傅啦……大家甚至一直都在说侦探是不适合女性的职业呢。”
“我从来不会根据喜好来思考。”雾切面无表情地回答。“对我来说,当侦探就跟活着是一回事。”
“感觉听起来好像负担很重……这就是说,你家里人从小都是这么告诉你的?”
“是啊。”
雾切很干脆地肯定了,从她的样子看来,她甚至从来没有对此感到过任何疑问。
她那无比纯洁无暇的眼眸,反而给我一种脆弱的感觉。她的家世应该远远超乎我的想象吧。
雾切好像想问什么,不停地往我这边瞟。
“什么事?”
我一问,她立刻把视线移开了,开口说:
“……你呢?”
“嗯?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要当侦探?这当然是因为……我想成为正义的伙伴……吧。向那些寻求帮助的人伸出援手!果然这才是侦探应该做的吧。”
对于我充满热情的语气,她并没有表示出什么特别的反应,反而用一种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生物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我可是认真的。”
“唔嗯……是吗。”
“你自己问的,现在又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这算什么啊?话说你啊,再怎么说也是跟我一个学校的学妹,是不是应该有点儿学妹的样子?我不会要你跟我说话时用敬语,不过对学姐你还是应该更那什么一点……”
“比如说?”
“这个嘛……”我不经意间想到了。“要是隔了三个年级,感觉其实不太像学姐,更像大姐姐了吧。那么……就让你叫我的时候叫姐姐。怎么样?”
“姐姐大人?”
“不、不,不用说得那么高雅,别加上‘大人’啦,普通的‘姐姐’就好。姐姐大人感觉让人有点不好意思啊。”
“结姐姐大人。”
“别、别这样,好丢脸!还是换一个吧。”
“我觉得怎么称呼都无所谓。”雾切叹着气说。“别说这个了,我们快走吧,小心掉队了,结姐姐大人。”
“你是故意的吧!”
我不由得捂住脸扭来扭去。这样下去的话,将来这有可能成为我不堪回首的一段历史,感觉也会引起大众的误解。
雾切一个人走在了前面。
我一边发出抗议,一边匆匆跟在她后面。
不经意间望向道路的前方,我看到几名男子已经停下了脚步,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我跟雾切一路小跑追上了他们。
在他们的眼前,立着一块巨大的牌子。
“ 欢迎来到绝望的天狼星天文台”
不知道是谁的恶作剧,“绝美”被人用红色喷漆改成了“绝望”。对于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暗示,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当时我们对此毫不关心。要问为什么的话,那是因为对我们来说更重要的是这样一个事实——我们来到了天狼星天文台附近。
招牌上标出了箭头,箭头所指的方向的确有一条狭窄的小道。
“该不会连这个箭头也是恶作剧吧。”
网野抱着胳膊说。
“很难想象对方的目的是让我们遇险。”犬塚果然很冷静。“就算这是个陷阱,取暖还是不愁的。酒我可是要多少有多少!”
他这样说着,拍了拍行李箱。
“未成年人要怎么办?”
“靠体温取暖就好了。”
犬塚露出了猥琐的笑容。
对于等级“3”的犬塚,我无法产生任何一丝敬意。名侦探应当是清正廉洁的绅士……也许是出于这种固有观念才会这样。不管怎么说,他只是等级“3”,拥有数字“2”或者“1”的侦探肯定会比他出色得多。更不用说零级了,他们会不会看起来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呢……
以燕尾为首的几名男子开始沿着道路往前走。
如果真的就这样等到太阳落山,我们可能会全军覆没。森林里冰雪覆盖的道路越来越暗,风势也大了起来,除了走得有气无力的我们几个人,没有任何其他的动静。
几名男子毫不照顾步子比较小的我和雾切,越走越远了。我们不得不在一片昏暗之中追随着他们的身影,他们的足迹。
雾切突然一指道路前方。
“你看,结姐姐大人,是灯光。”
我抬眼望去,在暴风雪的帷幕对面,隐隐可以看到建筑物内亮起的灯光。
话说回来,刚才——
“你那个称呼……”
雾切不理睬我,先往前走了。
——哎,算了。
那栋建筑物坐落在一片地势稍高的开阔地之上,暖色的灯光将周围一片雪白的风景映成了红色,也许是照明的灯光从镶着玻璃的室内透出来了吧。它在黑暗的夹缝之中发出一等星一般的耀眼光芒,简直就是一颗地上的星星。然而卷着雪片的狂风模糊了我的视线,这使得它的整体形状看起来有些扭曲,就像是海市蜃楼的幻影一样。
我们终于抵达了天狼星天文台。
天狼星天文台就跟犬塚说过的那样——换句话说就是根据我所收集的资料——是一栋星型的双子结构建筑物。只不过从我们的视角看来,并不知道它究竟是不是星型,只不过是一栋普通的扁平建筑物罢了。
首先迎接我们的是一栋小型的建筑物,这就是模仿天狼星B所建造的B栋。是不是应该说它是一间独立的门厅呢,它整体都镶嵌着玻璃,内部的情况一览无余。在这栋B栋更前面的地方,可以看到主楼的A栋在熠熠发光。
我们就像逃跑一样冲进了B栋,入口处的自动门打开了,仿佛在迎接我们。
看来终于来到了一个可以躲避暴风雪的地方。我拍了拍胸口,感觉连心口都已经冷透了。
一进门,正面就是通往地下的楼梯,楼梯前面的门才是真正的玄关大门。
“这构造还真是麻烦啊。”网野一边抚平自己被吹乱了的七三分发型一边抱怨。“要想去主楼的话,是不是就一定得穿过这条地下通道啊?”
“为了让这栋建筑物在所有方向都有可供远眺的客房,所以主楼好像没有设置玄关呢。”
我一边回忆着资料的内容一边说。
“话说回来……没有人出来啊。”
犬塚沿着通往地下的楼梯走下去,站在了玄关的双扇大门前。旁边的墙上安装有对讲机。
犬塚粗鲁地按了一下按钮。
然而毫无反应。
“灯还开着,感觉应该不会没人在……”
犬塚有些疑惑。
“会不会是因为什么急事出门了?”
“玄关附近不是没有脚印吗?说明这几个小时都没有人出入。”
“啊,的确如此呢。”
网野很佩服地说。
“牙先生就算了,连代理人都不在,这是怎么回事。”
犬塚把手放到门上。
“嗯?门是开的。”
大门无声地敞开了。
“没有动静。”燕尾小心地窥探了一下门后说。“你们在这里等着。”
燕尾迅速地潜入门内,然后大声说了句“安全”。听到这个有些夸张的信号之后,我们进了门。
“没人出来迎接啊。越来越觉得这委托人莫名其妙了。”
网野有些不耐烦地说。
前面是一条二十米左右的地下通道。地下通道这个词常会给人以阴暗潮湿的印象,但这里却不一样,每隔几米就安装有埋地灯,让人联想到电影院的通道。
在通道的尽头,有一扇跟刚才一样的双扇大门。这扇门上没有锁孔,轻轻一拉就开了。
终于到主楼了。
这次是沿着通往地面上的楼梯往上走,格外明亮的光芒从楼梯上方撒下来。我们心怀警惕地一起走上楼梯。
“哦——,这就是天狼星天文台吗。”
犬塚发出感叹声。
首先吸引住我们目光的是圆顶式的天花板,其内侧全部镶着镜子。
等于说目前的情况也就是一个半球形的凹面镜正罩在我们头上。在这个凹面镜的作用下,照明的灯光得到了增强。
“这是怎么回事啊,感觉就像被丢进了一个奇怪的实验器具里面一样。”
网野低声说。
“让人想起乱步的《镜地狱》呢。不过在那里面球体的内部全都是镜面……”犬塚咧嘴笑着。“你们知道吗,说起凹面镜,那是天体观测当中不可或缺的道具之一。大口径望远镜几乎全都是用的凹面镜。”
天花板上映出我们被拉长变形的模样。映在凹面镜里的世界,不光是左右颠倒,就连上下也倒了过来,在这个扭曲的镜中世界里,面容诡异的我们正俯视着这边,这景象让人感觉不太舒服。
“镜子这种东西实在是不可思议。同我们所熟悉的世界相比,这样一个似是而非的世界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张开大口等待着。哎呀哎呀,没想到居然连天花板上都装了镜子,牙柳一郎先生可真是个偏执又浪漫的人哪。”
犬塚像是非常感慨的样子。
然而根据资料所说,天花板上的凹面镜似乎只是为了增强保温和照明的效果而镶上的铝板而已。从结构上来说,中央大厅是没有窗户的,因此才需要照明效果增幅装置,倒也不一定是这栋建筑物的主人对于镜子有什么憧憬。
楼梯走到顶,终于能够将大厅的全景看清楚了。
大厅是五边形的,每一条边的中心都有一扇门,那是通往客房的。一共有五扇门,也就是说组成星星的角的三角形被分成了五个,成为五间客房。
在大厅中央有一张圆桌,旁边还有一把小安乐椅。
安乐椅主要是指供一个人坐的扶手椅。人们把那种不直接到现场去,当场将事件解决的侦探称为安乐椅侦探,眼前这把椅子的椅背和椅面上都铺着厚厚的软垫,以木制的椅腿支撑,完全可以让大侦探不慌不忙地思考。
这就是大厅里所有的东西了。
最关键的天体望远镜却不见踪影。
“咦……?照片上这里有一架很大的望远镜的……”
我抱着胳膊说。
“一年零三个月前,牙柳一郎由于逃税而被追加罚款……”燕尾突然开了口。“一台天体望远镜被征收了,用来抵押他未缴纳的税款。只有这里的东西消失得一干二净了,对吧?这就是衙门作风,当官的一直都是这样,对于现场毫不关心……”
“您、您怎么会知道这种事的?”
我吃惊地问他。
“一调查就知道了。”他平静地答道。“顺带一提,在两个月后,这整栋建筑物都被拿出去卖了,一家新兴IT企业把它买了下来。只不过,这家企业似乎是某家公司建立的傀儡公司,至于其中隐藏了什么内情,我就没查出来了。”
“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网野语气不善。
“情报不是商品吗?世上哪有白痴会免费把商品送出去的?”
对于燕尾低沉的声音,网野似乎也只有沉默了。
“要是燕尾老弟说得没错,那就是说这栋建筑物已经不在牙柳一郎先生手上了啊。”
犬塚表情阴沉。
“就是说跟那个姓牙的没关系吗……那、那么到底……委托人是谁?”
网野一脸狼狈地说。
没有人能够回答他这个问题。
“总、总而言之我们只能等那个叫大江的代理人出现了。这么装腔作势,这次委托说不定是相当重量级的人物提出来的。”
网野说。
我们面面相觑,然后视线开始漫无目的地游移。心中潜藏的小小怀疑和不安似乎正在摩擦碰撞……
“虽说有点失礼,既然主人不在,那我们就来探探险吧。”
犬塚好像还没有泄气,是不是应该说他不愧是等级“3”呢。他打开附近的一扇门,观察室内的情况。
“我们也调查一下周围的情况吧,好不好,雾切妹妹。”
我向雾切说。
“分头调查比较快。”
她冷静地回答,一个人往大厅深处走了。虽然我开始把她当做同伴了,不过她好像并不这么觉得,让我有种反被年纪小的女孩教训了的感觉。
我垂头丧气地随便找了个房间察看。
客房跟采访稿件上面写的一样,房间本身是三角形的,不过由于右手边有衣橱,左手边有厕所和浴室,实际上可以说是一个方向朝里的本垒板形状。床在衣橱旁边,对面则是梳妆台和小型冰箱。
三角形的两腰将近一半的部分都镶着玻璃,看来是设计成瞭望窗的。然而,打开窗帘向外望去,也只能看到白色的雪花在黑暗的森林中飞舞的景象。就算是白天或者是没下雪的时候,眺望的视野大概也不太好吧。这扇窗户应该不是为了眺望地面而设计的,而是为了眺望星空。
房间的最里面,也就是接近三角形两腰顶端的地方,摆放着一台天体望远镜。这台望远镜并没有被征收的那台那么巨大,私人持有也没有问题。话虽如此,比起想象中一般的天体望远镜,这台望远镜也要粗大一些,大概是大口径的吧,想必价格也有那么高。
我把窗帘拉开之后,试着往望远镜的目镜里面看了看。里面只映出了朦胧的黑暗,星星自然也是看不到的。
我用了点力气把天体望远镜换了个方向,把前端对准室内。往里一看,从开着的门,到更远处的大厅,都成了一片模糊至极的景象。
“这么快就玩起来了啊。”
镜头当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怪物。
我发出短促的尖叫,把眼睛从天体望远镜上移开。
犬塚正站在房间入口处。
“别那么叫啊,会引起别人误会的吧。”
犬塚一脸慌张地说。不出所料,网野紧跟着冲进了房间。
“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很遗憾,什么事都没发生。”犬塚把手按在额头上,做出很无力的样子。“看来每个房间的结构都是一样啊,真是很适合用来观测天体的地方。”
“真是的,如果不是这种天气,说不定还能发现一颗新星呢。”
网野啧了一声说。
“话说回来,这天体望远镜真不错,德国出产,口径200毫米,是牛顿式望远镜吧。喏,你们看,镜筒前端没有镜片对吧,里面是通的,深处可以看到凹面镜。”
“它跟普通的天体望远镜不一样,窥孔在镜筒侧面呢。我刚才也在另一个房间里看了一下,勉强可以看到B栋。”
网野兴高采烈地接上犬塚的话。
“没错没错,你们说的那种普通的天体望远镜,指的是一般比较常见的折射式望远镜吧,那种类型是利用镜片在镜筒内成像的。对于初学者来说,这种望远镜用起来肯定更容易些,因为星星的位置跟看镜头的方向是一条直线。”
犬塚的语气好像喝醉了一样,滔滔不绝地卖弄起了望远镜的学问。
我对天体望远镜失去了兴趣,去看了看衣橱和浴室,没有发现什么令人在意的地方。
“与此同时,这种反射式望远镜,能够以低廉的价格买到大口径的望远镜,因为它用的不是镜片,而是凹面镜啊。映在镜面上的像经过内部的反射镜被横向反射,所以目镜才会在镜筒侧面。这是牛顿发明的。”
“犬塚老师,您对天体观测也这么熟悉啊……”
“因为我上学的时候是天文部的嘛,哈哈哈。”
也就是二十多年前的知识咯。
我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他们说话,一边打开冰箱。里面的制冷效果很好,摆着矿泉水和瓶装可乐,另外还有两罐啤酒。
我察看了一下矿泉水的保质期,还有挺久。应该可以认为是在比较接近现在的时间放进来的。
我留下犬塚他们,从房间里出来。
大厅里,燕尾抱着胳膊,把身体靠在圆桌上站着。
“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问他。
“不……没什么。”
“我也调查了一下那边的房间,里面什么都没有。神秘的暗语,缺了页的书……这一类的东西一概没有。”
“我们被叫来又不是为了寻宝……”
燕尾叹息着说。
这时犬塚和网野回来了。
“我们把所有的床单都掀了起来,看了望远镜,把淋浴花洒打开,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当然神秘的代理人好像也不在的样子。”
这之后,雾切从另一个房间里出来了。她只是摇了摇头。
“唔嗯,一无所获啊……”
“该怎么办,犬塚老师?我们总不能冒着这么大的雪走回去吧。手机……不出所料,没有信号,而且这里似乎也没有电话,没办法寻求支援呢。”
“不不不,现在就决定离开这里未免为时过早。代理人说不定会来的吧?”
犬塚仍然带着一脸优哉游哉的表情说。
“代理人究竟会不会出现呢……”
网野似乎终于开始怀疑了。
我们被人召集到这个地方来,会不会是出于什么谋划犯罪的企图呢。
这会不会是什么陷阱呢……
“是不是可以别去想委托信的事情了?”
燕尾低声说。
“是啊,我同意燕尾老弟的意见。”犬塚说。“只不过,也许委托人的计划正是让我们产生这种想法,说不定面试已经开始了,这是在比耐心啊。想要通过考验,就必须严格按照委托信上说的去做,会不会是这样呢?”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网野表情严肃地嘀咕。
“不管怎么说,我们已经回不了头了,看来也有必要做好心理准备,要在这里过夜了。不是刚刚好有五个房间吗。”
“您打算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睡觉?”
“那你要不要一个人回去呢,网野老弟。这样的话我不但少了个竞争对手,还没人跟我唱反调了。”犬塚露出从容的笑容,穿过大厅。“我就借用这边的房间吧。”
犬塚自说自话地挑了房间,进去之后把门关上了。
看到这一幕,燕尾也默默无语地进了附近的一个房间,关上了门。
“真是有毛病。”网野把薄公文包咚的一声搁在桌上。“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我就应该多做些准备再来了。我只带了这么点东西,连换洗衣服都没有。”
我和雾切只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
“难道你们也打算留下来?”
“没办法啊……至少在天亮之前,走回去是不大可能的。”
我说。
“我说,要不我们三个人结伴,一起去找找附近有没有人家吧?这次的委托给我一种不详的预感。要是三个人一起出去,说不定可以找到人向对方求助的。我们应该尽快从这里离开,你们不觉得吗?”
“虽然我的确也有不详的预感,但比起出去,我觉得现在这样还好一点。在这种暴风雪之夜到外面乱跑,可是一定会死的啊。”
“你会后悔的。到底哪边比较好……在结果出来之前没有人知道。”
网野有点自暴自弃地说,一把抓过公文包,进了一间空房,他用力摔门的声音回响在大厅里。
“这下事情可不得了了。”
我向雾切说。
她的脸仍然没什么血色,她的眼神仍然不知道在思索什么,她就这样一直凝视着大厅的墙壁。
“你没事吧?”
“嗯。”
“带了换洗衣服吗?”
“一个星期不换衣服也没问题。”
“不,我觉得你还是把这当做问题比较好……”
我早就预料到可能会有这种事,所以带了一套换洗衣服来。因为我在杂志上看到天狼星天文台的照片时,就想到在面试的过程中,可能要在这里过夜。现在也的确如此。
跟犬塚说的一样,说不定比耐心也是面试的内容呢。
“你要用哪个房间?要是害怕的话,跟我一起也可以的。”
我问道,雾切像是有些犹豫,比较了一下两扇门,指了指其中一扇。
“哇,真是巧,我也想选那一个的。那就只能一起用咯。”
我这样一说,雾切皱起了眉头,将视线转回到我身上。
“假的啦,开玩笑的。我选剩下的那个房间。”
雾切默默无语地转过身背对着我,进入了房间。她是不是生气了?
我走进了剩下的第五个房间。
床上的床单被掀了起来,浴室的门也还开着。应该是犬塚或者是网野在调查过房间之后也没收拾,就这样走了吧。我叹了口气,把床重新铺好,把背包丢在上面。
我看了看窗外,外面仍然是一片白色的黑暗。
雪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停呢。要是……到了早上暴风雪变得更猛烈的话,说不定就不只是在这里过个一两夜的问题了。
我突然有些担心起来,察看了一下冰箱。
里面果然摆着果汁和啤酒。
没有食物。
我开始觉得这个事实是个非常大的问题了。
恐怕这栋建筑物里也没有储备任何食物。如果我们因暴风雪要在这里滞留好几天的话,那我们不是很快就会饿死了吗。
我看了看背包里面。里面放了一袋巧克力点心和糖果,那是我拿来当零食吃的。
光靠水和这些东西到底能撑几天呢……
也许我们现在身处的状况,要比我们想象的严峻许多。
我坐在床上苦恼了好一会儿。可能是因为没有撑伞冒着雪走了一段路的缘故,我的意识有点模糊。竟然在这种情况下发烧,这可不是好玩的。
我在床上躺下来,注视着天花板。
我从口袋里取出手机看了一下。
没有信号。
我非常自然地接受了这几个字。侦探们集中在被雪封住的建筑物里,在这种时候手机怎么可能打得通呢。
神秘的委托信……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到底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把我们召集到这里来的呢。
我越想……意识就越发朦胧。
我想振作一下精神,所以到大厅去了。
大厅里只有雾切一个人,她面朝墙壁站着不动。
“咦,你在干吗?”
我问道。她回过头来,好像想说什么。正对着她的墙上有一个嵌入式的橱柜,盖子开着。
“哎呀,你发现什么了?”
橱柜内侧排列着类似于开关的奇妙东西。写在控制板上的文字应该是操作说明,但全部都是外语,大概是德语吧。其中有一个格外醒目的按钮式开关,开关四边围着黑黄相间的警告线。
“这、这个难道是……自爆按钮……?”
“这个是打开和关闭天花板穹顶的开关。”雾切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说道。“上面还写着操作天体望远镜的方法。”
“你看得懂德语?”
“不,只是稍微懂得一点,因为我去过好几次德国。”
真是了不起,我就连英语考试也是头痛得不行。
“按按看吧。”
“啊。”
我在得到雾切的同意之前按下了按钮。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像是发动机启动的声音。我仰头一看天花板,凹面镜的其中一部分出现了缝隙,就像是镜子裂开了一道口子。从缝隙中透出的并不是镜中的世界……而是深灰色的夜空。
风雪立刻吹了进来,积在屋顶上的雪也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落下来。
近乎冻结的空气将我们包围。
“哇,好冷。”
我赶紧按了一下按钮,但是穹顶的运作并没有停下。
“我、我说,怎么才能还原啊?”
“把那边的操纵杆拉起来,然后再按一次按钮。”
我按照她说的做了,穹顶缓缓合了起来,到完全关闭为止,大概花了一分钟都不到的时间。最后,留下扑簌簌掉下来的雪,穹顶完全合拢了。
“喂,刚才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网野一副很害怕的样子,从门缝里露出脸来。
“是天花板打开了。”
“天花板?”
网野从房间里出来,仰望着天花板。他瞥了我一眼,一脸“你在说什么傻话”的表情。
“哎呀,各位,你们都来了。”
这时犬塚也出来了。
“犬塚老师,发生了什么事?”
“哎呀,坐着不动果然还是不大合我的性子啊。我是想再仔细调查一下这栋建筑物的……”
“刚才不是已经调查得很充分了吗。”
“这次先假定这栋建筑物里有暗门或是密道,以此为前提调查一下吧。”
“我觉得这里应该没有这些东西。”
“刚才这些小姑娘不是发现了能操纵天花板的开关吗。而且你也想想看嘛,尽管没有任何有人出入过的痕迹,但是建筑物里的灯是亮的,就连玄关大门都开着。这不得不让人感到建筑物内部应该有什么人的存在。”
犬塚的话的确有道理,我点头表示同意。
“这次所有人都仔仔细细调查一番吧,不过我们分成两组,所有人一起调查的话会出现纰漏的。”
在房间里休息的燕尾也被叫到了大厅里来。他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不知为什么脚步有些踉跄,差点摔倒。他扶着脑袋,把身体靠在圆桌上。
“您没事吧?”
我问他,他默默地点点头。
我们马上开始分组。
我宣布要跟雾切一组。她是我的学妹,而且又很可爱,作为侦探的能力也让我很佩服。最重要的是,她让我觉得不能放着她不管。雾切对于跟我组队也没有表示反对。
“那我们三个大叔一组……”
犬塚话还没说完,网野赶紧开了口:
“我跟她们一起行动。你看,有大人跟着总是好一些。”
网野凑到我旁边。
“也是啊,那这边就交给你了,这边由我跟燕尾老弟一起行动。”
我们在大厅分了手,各自开始探索。
“好了,走吧,你们两个。”
网野一副队长的派头走在最前面。
我们穿过地下通道,前往B栋。
作为门厅而存在的B栋内,只有通往地下通道的楼梯,没有任何装饰品。几乎每一面墙都镶着玻璃,想来墙壁里也不可能设有什么开关吧。
“哎呀哎呀,调查就交给你们吧,结束了跟我说一声。”
网野背靠着楼梯扶手,从西装口袋里取出香烟和打火机,悠闲地抽起烟来。
原来如此,他是为了偷懒才跟我们组队的。大人真是狡猾。
虽然我有很多话想说,但还是没去理他,重新调查了一下入口处的自动门。
外面的雪上还留着我们出入的痕迹,这些痕迹也正在被雪慢慢掩盖。并没有发现那之后有什么人侵入的新痕迹。
由于B栋没什么其他可调查的地方了,我们立刻决定返回地下通道。
“要不要把玄关大门锁上呢。”
我姑且也请示了一下队长。但是网野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所以我就擅自决定把门锁上了。
雾切一边像在敲门一样敲打着墙壁和地板,一边一小步一小步地移动。我学着她的样子,开始调查地下通道。
我们就这样一无所获地抵达了A栋入口处的门前。
雾切从地上站起来,理了理裙摆,带着空洞的表情摇摇头。
“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密室。”网野把香烟按在便携式烟灰缸里说。“我所感到的危机指的不是这种东西……该怎么说呢,应该是……”
网野一边咕咕哝哝的念叨着一边走上通往主楼的楼梯。
他突然在楼梯中间停下了,有些困惑地仰头看着天花板。
“可恶,怎么有点头晕……”
我们回到大厅的时候,犬塚和燕尾二人还在探索客房,而且他们调查的还是我的房间。
“哇——,你们擅自进别人房间干什么啊!”
我慌张地责备他们,但是两人一脸事不关己的表情,继续调查着床下和浴室。
“没有人翻你的东西,放心吧。”
两人在室内搜索了一会儿之后,从房间里出来了。
“果然什么都没有啊。从结构上来说,假如有暗道的话,也只有可能在床下了,不过哪里都没有可疑的地方。”
犬塚得出了结论。
我们围着圆桌,各自露出疲惫的表情,不知该从何处说起。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尽是疑问,但所有人都明白,这里没有谁能够回答这些问题。
“果然……一开始根本就没有什么委托吧。”燕尾开口说。“我们完全中了敌人的陷阱。有人在侦探图书馆随便选了几个侦探,写了像那么一回事的委托信,把我们召集到这个空屋里来,对方是一个以犯罪取乐的罪犯。”
“陷阱啊……”
犬塚表情严肃地说。不知为什么他的脸有些发白。
“假如代理人直到天亮还不出现,我就回去了。”
燕尾伸开一只手说。
“是啊……不过不知道这场暴风雪会持续到什么时候,说不定一个星期都是这样。在这种情况下,食物要怎么办?根据我们调查的结果,这里没有储备食物。”
“今天的晚饭也没有着落……是吗……”
燕尾两手撑在圆桌上,支撑着身体。
我看了一眼指针式时钟,时间已经过了八点。如果是平时的话,这时我已经在宿舍吃过了晚饭,是正在休息玩耍的时候了。
“总而言之今天是不是该休息了呢……”
犬塚摇摇晃晃地从圆桌旁离开。
下一个瞬间,响起了什么东西倒在地上的声音。
我回头一看,刚才还站在那里的网野不见了。
我绕过圆桌看去,网野脸朝下趴在地上。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尽管情况紧急,我的身体却动弹不得。我想不出自己该干什么,我的思维像是被一层厚厚的膜覆盖住了一样。
不——那是烟。
“失火了!”
不知是谁在喊。
失火了?
我得快逃,我得快逃。
但是我的身体很沉重,意识中断了。我被白色的烟所吞没,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也一并融化在了白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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