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得早，睡不好，醒来早，起床起不了。神经系统里那个时刻跳脱的自己在唧唧歪歪，依然厚重的眼皮却不太想撑开。气人，昨晚窗帘又没拉紧，居高15层也挡不住钻进间隙的阳光和翠绿。玻璃挡不住他们，窗帘也不行，我也不行。我听到了他们爬进窗户的声音，声音里是对过往一个个早起誓言的嘲讽。
再厌恶那个不守誓言的人，也不要随意跟一个刚起床的混蛋讲道理。我冷哼一声，转个身不想理，那个上帝派来的妖孽正挺成个大字又从眼皮缝里塞进来。我心有余悸，懒散老化的的身体本能地想一跃而起离开这里。她才8岁，却能轻轻松松把我整成80岁，天天要在夜深人静时偷偷翻阅她3岁前的小视频方能续命。自从有了她，真切领悟了“百善孝为先”的古老真谛。费尽半条命，拉扯你长大。以前最讨厌大人在耳边唠这句，现在只想仰天长啸：不曾欺我，不曾欺我呀！豁出半条命，这要是以后她还不孝，是可忍孰不可忍？不由地心里偏偏种下个念头，一会起床马上去打电话，告诉妈妈我爱她。
但是现在咋整，我又努力撑起了点眼缝，妖孽其实也不像妖孽。呼吸匀称，没了白日里崛起嘴巴哼哼唧唧的负隅顽抗；细长的睫毛耷拉在眼上，弯翘出一片活泼亮丽，与我吵架时少不了的怒目圆睁也看不见了。白皙嫩透的脸蛋倒是不知何时冒出了斑点，放在平时，那里总是泪痕，毕竟一个8岁的小妖孽要干过一个活了三十几年的老妖孽，没有两败俱伤的勇气还真不太容易。终究一个苦皮肉，一个废心情。
哎哟，小妖孽竟然转身抱住了我。小心脏受不了。一点坏话都不想讲她了。拉起小手看看手臂上还残留的衣架痕，不禁讨厌起昨日里下手的自己，歹毒呀！紧了紧这拥抱，暗暗发誓下次我轻点呀？
抱着她，眯着眼。一下子依稀回到了那天去厦门的路上。受后来疫情越来越严重的影响，多次报备让我对那天的行程倒是记忆犹新。
那天，9月4日，星期天。午后的阳光也让人昏昏欲睡。老公在前面开车，缘由就是要带娃去厦门的海边玩耍。
小妖孽在车上爱睡觉，也是这样一睡着侧身抱住了我。我坐在后座半眯着眼摸摸她脑袋，有微汗，透过车窗进来的阳光有一半晒在她脸上，我又把她往怀里紧了紧。那时记得广播里刚介绍一首歌，歌名《岁月神偷》。我听了一会，觉得还挺应景：^_^
能够握紧的就别放了
能够拥抱的就别拉扯
时间着急的冲刷着
剩下了什么
原谅走过的那些曲折
原来留下的都是真的
纵然似梦啊 半醒着
笑着哭着都快活 谁让
时间是让人猝不及防的东西
的确，时间最是让人猝不及防。有了儿女后，我们不论多忙碌，总是会为了让孩子有东西可玩而竭尽所能。一周上班总没时间陪孩子，难得一个周日总想着带她走走。如果纯粹为了见朋友，反而经常会失约。不是觉得不重要了，是总想着彼此见面不着急。但对象是小娃娃，就会觉得紧迫，因为知道今天能给的没给，也许明天她就不想要了。
很庆幸现代交通的便利让我们拥有了在不同城市快速流转的机会。将近五点出发，等到站在海沧湾公园的沙滩上，还来得及欣赏到最后一抹落日余晖。
点点带着挖沙子宝贝工具，一路奔向最遥远的那片沙滩。那片沙滩不大，退潮之后沙滩又往海里延伸了一部分，一个个小窟窿宣告着这里是寄居蟹的天下。也有人在兴致勃勃地挖花蛤，运气好还能有海菜。海滩上有人放风筝，有人漫步，有人窝在帐篷里，有人在和自己的狗狗嬉戏打闹，更多的人是带着娃一个又一个挖洞找小螃蟹。
晚风吹拂，一眨眼点点就冲出了远处。那是退潮后漏出来的湿泥地，深一脚浅一脚的点点一点也不害怕，直接动手就开挖。她奔跑太快，我只能在身后不厌其烦地提醒她小心摔倒。看着她恣意的神情，忙碌的心境也瞬间通畅了许多。小孩的世界其实容不下太多的东西。只要她们喜欢的总能玩的津津有味，乐此不疲。
只是，没人会想到这趟旅程会在10天之后变得不那么愉快。
9月10日，莆田疫情爆发，厦门，泉州紧随其后。社区，公司，学校开始要求如实报备9月初以来的行程。9月14日，老师通知孩子不能再上学，三天后，学校开始正式停课。算起来，小妖孽已经整整半个月没有接触小区以外的世界了。
那么外向的一个小人，对一切外在充满好奇，她还不懂的人类有另一面精彩的内心世界可供探索。她也不懂什么是自律，双减之下能够遇见这样的小孩必然吃亏。焦虑的父母只能压着她完成老师每天发布的居家生活指导。我理解她的无助，却更怕她变得无能。读书，终是一场耐力和习惯的较量，真正需要拼天赋的时候其实并不多。只是她手上的伤痕仿佛提醒着我，这娃得休息休息了。
怀里的脑袋动了动，小眼睛也睁开了。“妈妈，带我去跑步吧，我要骑滑板车，可以吗？”若是往常，我的回答是“好呀，但是咱们需要完成今天的作业哦”。但今天我却开说服了自己，脱口而出：走吧，现在就带你去。
尽管知道这趟旅程绕不出小区的大门。但没关系吧，先带她出家门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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