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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学习第265篇《大雅 召旻》

《诗经》学习第265篇《大雅 召旻》

作者: 流水王丽霞 | 来源:发表于2023-04-11 01:21 被阅读0次

    弘毅乐学书院之学妹读经

    《诗经》学习第265篇《大雅  召旻》

    原文阅读

         旻天疾威,天笃降丧。瘨我饥馑,民卒流亡,我居圉卒荒。

      天降罪罟,蟊贼内讧。昏椓靡共,溃溃回遹,实靖夷我邦。

      皋皋訿訿,曾不知其玷。兢兢业业,孔填不宁,我位孔贬。

      如彼岁旱,草不溃茂。如彼栖苴,我相此邦,无不溃止。

      维昔之富不如时,维今之疚不如兹。彼疏斯粺,胡不自替,职兄斯引。

      池之竭矣,不云自频。泉之竭矣,不云自中。溥斯害矣,职兄斯弘,不烖我躬。

      昔先王受命,有如召公。日辟国百里,今也日蹙国百里。於乎哀哉,维今之人,不尚有旧!

    译文参考

          老天暴虐难提防,接二连三降灾荒。饥馑遍地灾情重,十室九空尽流亡。国土荒芜生榛莽。

          天降罪网真严重,蟊贼相争起内讧。谗言乱政职不供,昏愦邪僻肆逞凶,想把国家来断送。

          欺诈攻击心藏奸,却不自知有污点。君子兢兢又业业,对此早就心不安,可惜职位太低贱。

          好比干旱年头到,地里百草不丰茂,像那枯草歪又倒。看看国家这个样,崩溃灭亡免不了。

          昔日富裕今日穷,时弊莫如此地凶。人吃粗粮他白米,何不退后居朝中?情况越来越严重。

          池水枯竭非一天,岂不开始在边沿?泉水枯竭源头断,岂不开始在中间?这场祸害太普遍,这种情况在发展,难道我不受灾难?

          先王受命昔为君,有像召公辅佐臣。当初日辟百里地,如今国土日受损。可叹可悲真痛心!不知如今满朝人,是否还有旧忠臣?

    字词注释

    (1)旻(mín)天:《尔雅·释天》:“秋为旻天。”此泛指天。

    (2)疾威:暴虐。

    (3)笃:厚,重。

    (4)瘨(diān):灾病。

    (5)居:国中。圉(yǔ):边境。

    (6)罪罟(gǔ):罪网。

    (7)昏椓(zhuó):昏,乱;椓,通“诼”,谗毁。靡共:不供职。共,通“供”。

    (8)溃溃:昏乱。回遹(yù):邪僻。

    (9)靖夷:想毁灭。靖,图谋;夷,平。

    (10)皋皋:欺诳。訿訿:谗毁。

    (11)孔:很。填(chén):长久。

    (12)贬:指职位低。

    (13)溃:毛传:“遂也。”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遂者草之畅达,与‘茂’义相成。”

    (14)苴(chá):枯草。

    (15)相:察看。

    (16)止:语气词。

    (17)时:是,此,指今时。

    (18)疚:贫病。

    (19)疏:程瑶田《九谷考》以为即稷,高粱。粺(bài):精米。

    (20)替:废,退。

    (21)职:主。兄(kuàng):“况”的假借。斯:语助词。引:延长。

    (22)频(bīn):滨。

    (23)溥(pǔ):同“普”,普遍。

    (24)弘:大。

    (25)烖(zāi):同“灾”。

    (26)先王:指武王、成王。

    (27)召(shào)公:周武王、成王时的大臣。

    (28)蹙(cù):收缩。

    (29)於(wū)乎:同“呜呼”。

    诗歌赏析

            此篇主在斥小人干政。作者看到天灾人祸频至,既痛心,又忧伤,同时也在期盼有贤臣挽救国难。此篇何以取名为《召旻》,苏辙《诗集传》解释说:“首章称‘旻天’,卒章称‘召公’,故谓之《召旻》,以别《小旻》而已。”今人程俊英《诗经译注》此篇的题解说:“比较合理的说法是最后一章提到召公,所以取名‘召旻’,以别于《小旻》(《小雅》中的一篇)。”这种看法比《毛诗序》解“旻”为“闵(悯)”要圆通。

          从诗的开头看,读者多少也能发现一些共同点,《瞻卬》首两句是“瞻卬昊天,则不我惠”,仰望茫茫上空,慨叹老天没有恩情,《召旻》首两句是“昊天疾威,天笃降丧”,悲呼老天暴虐难当,不断降下灾祸,两者语气十分相似,只是《召旻》的口吻更激切一些。周幽王宠幸褒姒,斥逐忠良,致使国家濒于灭亡,所以诗人作《瞻卬》一诗刺之;周幽王又任用奸佞,败坏朝纲,这与宠幸褒姒一样对国家造成极大危害,所以诗人再作《召旻》一诗刺之。

      此篇共七章。首章言天降饥馑灾祸,一开始就责天,责天实际上并不是简单的指斥。因为周人的天命观已有天人感应的色彩,国家的最高统治者天子的所作所为会影响天的意志,天子政治清明,自然风调雨顺,天子昏庸暴虐,天就会降下各种自然灾害;所以“天笃降丧”必然是天子缺德的结果。这样,百姓受饥馑荼毒,流离失所,即使在边僻之地也遭灾荒的惨象马上就攫住了读者的心,使之受到强烈的震撼,为受难的民众而悲悯,并由此去思索上天为何降罪于世人。

      第二章逐渐进入主题,言小人乱政祸国。“天降罪罟”义同上章的“天笃降丧”,变易其词反覆陈说老天不仁,当然仍是意在斥王。这一句与前一篇《瞻卬》的“天之降罔(网)”也是同义的,这多少也可见出两章内容上的相关性。然“蟊贼内讧”,勾心斗角,败坏朝纲,是昏王纵容的结果,已与上章所说天降之灾带来饥馑流亡全然不同,这也可见“天降罪罟”实在的意思应是“王施恶政”。

            “昏椓靡共,溃溃回遹”二句,所用的语词虽然今人不很熟悉,但在当时却是很有生命力的词汇。痛斥奸佞小人乱糟糟地互相谗毁伤害,不认真供职,昏愦邪僻尽做坏事,已经是咬牙切齿的愤恨,但这还不够,于是最后再加上一句:“实靖夷我邦”——这是要把我们好好一个国家给葬送掉啊!读到此处,读者仿佛可以看到诗人的心在淌血。

      在上章不遗余力地痛斥奸人之后,第三章诗人从另一个角度继续进行抨击,言在群小忌害之中生存之艰难,并感叹自己职位太低无法遏制他们的气焰。上章有带叠字词的“溃溃回遹”句,这章更进一步又用了两个双叠字词组“皋皋訿訿”、“兢兢业业”,一毁一誉,对比鲜明,不啻有天壤之别。“曾不知其玷”,问那些小人怎么会不知道他们的缺点?可谓明知故问,是在上一章强弓硬弩般的正面进攻之后转为匕首短剑般的旁敲侧击,虽方式不同,但照样刺得很深。而“我位孔贬”又糅入了诗人的身世之感,这种身世之感不是单纯的位卑权微之叹,而是与伤幽王宠信奸人败坏政事的家国之恨密不可分的。身为士大夫,哪怕是地位最低的那一层次,也有尽心竭力讽谏规劝君王改恶从善的责任与义务,这虽尚不如后来顾炎武所标举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精神境界那么高,却也不乏时代的光辉了。

      第四章的描写又回应第一章,以旱象枯草比喻国之败象,以天灾喻人祸。引人注意的是两个“如彼……”句式,一般来说,下一个“如彼……”句之后,应该也有说明性的文字,但这儿“草不溃茂”既是上承“如彼岁旱”的说明性文字,又是下应“如彼栖苴”的说明性文字。也就是说,照例是“如彼岁旱,草不溃茂;如彼栖苴,草不溃茂”的完整句式缩掉了一句,但此种缩略并不影响语义,反而使文势更具跌宕之致,这恐怕也不是诗人有意为之,而是他的妙手偶得。

          此章末两句“我相此邦,无不溃止”,诗人说:我看这个国家,没有不灭亡的道理!这种写出来的预言恰恰反映出诗人心理上的反预言,痛陈国家必遭灭亡正是为了避免这种灭亡。但历史告诉人们:指出灭亡的趋势并不能使昏君暴君停止倒行逆施,他们对国家形势的觉悟只可能是在遭遇灭亡之后,但遭遇灭亡便是终结,觉悟便也毫无意义;忠臣义士的劝谏对此种历史过程向来是无能为力的,他们的所作所为,无非是为历史中黯淡的一幕幕抹上一丝悲壮的色彩罢了。

      第五章诗人作起了今昔对比,前面两句,是颇工整的对偶,这两句也有人点作四句,“不如时”、“不如兹”单独成句,亦可。“富”与“疚”的反差令人伤心,更令人”,可备一说。

          这数句用意一如《大雅·荡》末章“颠沛之揭,枝叶未有害,本实先拨”(大树推倒横在地,枝叶暂时没损伤,但是根断终枯死)数句,告戒幽王当悬崖勒马,迷途知返,否则小祸积大祸,小难变大难,国家终将覆亡。

          “职兄斯弘”句与上章末句“职兄斯引”仅一字不同而意义完全一样,不惜重言之,正见诗人希望幽王认识局势的严重性的迫切心情。而“不烖我躬”决不是诗人担心自己遭殃的一念之私。诗人反问:灾难普遍,难道我不受影响?意在向王示警:大难一起,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您大王也将身受其害,快清醒清醒吧!改弦更张现 在还来得及。警告执政者必将灾及自身,思贤臣挽救国家危难。

      于是,末章怀念起当朝的前代功臣,希望像当初召公那样的贤明而有才干的人物能出来匡正幽王之失,挽狂澜于既倒,而这又是与此篇斥责奸佞小人的主题是互为表里的。

            这一章中,昔日“辟国百里”与今日“蹙国百里”的对比极具夸张性,但也最真实地反映了今昔形势的巨大差异,读之令人有惊心动魂之感。最后两句“维今之人,不尚有旧”,出以问句,问当时之世是否还有赤胆忠心的老臣故旧,是诗人由失望而濒于绝望之际,迸发全部力量在寄托那最后的一丝希望。这一问,低徊掩抑,言近旨远,极具魅力。后世许多诗词作品以问句作结以求取得特殊的艺术效果,实滥觞于《诗经》中此类句法。

    《召旻》学习的反思探讨

            天灾给周人心理上的阴影往往比天灾实际的破坏力大。众所周知,周人以小邦周克商,打出的旗帜就是以德配天。《诗·大雅·文王》最能表现这一点,“文王在上,于昭于天。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有周丕显,帝命不时。文王陟降,在帝左右”“无念尔祖,聿修厥德。永言配命,自求多福。殷之未丧师,克配上帝。宜鉴于殷,骏命不易”“上天之载,无声无臭。仪刑文王,万邦作孚”。

          周人的历史久远,故称“旧邦”,而周人再次受天的眷顾,以代殷商之命。文王在上帝(天)左右,则指文王是帝的助手,辅弼上帝(天)庇佑人间。故而无论殷人、周人都当努力修德,以谋求更多福禄,天命是否眷顾,全在自己修德的程度。

          不仅《诗》《书》如是,西周早期以后的青铜器铭文中也大量出现了“天子”字眼。而周王自称为天子,即以上天在人间有德的管理者自居。无疑,这是周统治者惯用的“神道设教”的措施。

          而天灾给人们带来的不仅是社会的破坏,在意识上对天命、对周人统治的合理性更是很大的动摇:何以周王向人民信誓旦旦地称天命在周,周王却受到了上天的报复?难道这不是周统治者在打自己的耳光?

          毋庸置疑,周人“神道设教”的信仰世界里出现了巨大的悖论与危机。《诗》中存在着不少因天灾而怨天尤人的作品,《十月之交》说,“十月之交,朔月辛卯。日有食之,亦孔之丑”“日月告凶,不用其行。四国无政,不用其良”“烨烨震电,不宁不令。百川沸腾,山冢崒崩。高岸为谷,深谷为陵。哀今之人,胡憯莫惩?”《雨无正》说:“浩浩昊天,不骏其德。降丧饥馑,斩伐四国。旻天疾威,弗虑弗图。舍彼有罪,既伏其辜。”《召旻》说:“旻天疾威,天笃降丧。瘨我饥馑,民卒流亡。我居圉卒荒。”依他们看,天灾是为政者失德的反应;在天灾面前,人们反对至上的天命以及对周人政治的歌颂,流露出的是对天命与政治的忧虑、怨恨与诅咒。

          《史记·周本纪》说“昭王之时,王道微缺”,不仅是对昭王南征劳民伤财的批评,也是对昭王南征因地震灾变而失败的微词。之所以周人“其卒不赴告,讳之也”,是因为惧怕昭王的死因被宣扬出去,天下人会因为周王被天灾所惩罚的事实而震恐,从而动摇天命观与周人的统治,引起社会骚乱。所以古本《竹书纪年》对昭王地震不过是轻描淡写,只是叙述了昭王南征兵败时的几个异常自然现象,却言外有音。这也是史官“讳之”的表现,试图尽可能消弭周人信仰世界中的悖论与危机。

    《诗经》学习的背景知识

            周人的“天命”已不完全同于殷人的“上帝”,但是到了西周末年,“天命”史观进一步动摇了。面对着种种社会矛盾和社会变化,人们公然对“天”进行抱怨和责难,这种抱怨和责难的声音,多出自《诗经》,如“天之扤我,如不我克”。上帝这样残害我,像要把我残害死似的。“倬彼昊天,宁不我矜?”明照四方的上帝,怎的不怜悯我一些呢?“瞻 昊天,则不我惠;孔填不宁,降此大厉”。仰视上帝,它不给我恩惠,反给我灾害,使我不安。“昊天上帝,则不我遗”。上天吗,它连饭都不给我吃。“昊天上帝,宁俾我遁”。上帝吗,它要逼得我走投无路。“旻天疾威,天笃降丧;瘨我饥馑,民卒流亡,我居圉卒荒”。天老爷不好呀,给我这么大的灾害,又到处遭饥荒,耕奴逃亡了,田土也荒芜了。

            这些声音还只是抱怨,下面的一些声音便是责难了:“昊天不佣!”上天不均呀!“昊天不惠!”上天刻毒呀!“昊天不平!”上天不平呀!“不吊昊天!”上天恶呀!“浩浩昊天,不骏其德!”上天太不讲德行了!“旻天疾威,弗虑弗图!”上天残忍得太无理性了!在这些贵族的颂诗中,出现了这么多怀疑、责难甚至谩骂“天”和“上帝”的句子,可见“天”和“上帝”的崇高地位确已发生动摇了。人们指责它不公平,不讲德行,没有理性,等等。它已不再是人们观念中那位公正的、能够主宰人们祸福的至上神了。于是,人们的历史观念开始发生变化。人们观念上的这个变化,是随着历史的变化而发生的。

            文王是用“明德”来取得“皇天”的信任的,所以周人只有发扬这个重“德”的传统,才能维护长久的统治,这是重要的经验教训。可见,周人是要用“德”来适应“天命”,即把“明德”同“天命”结合起来,从而使人间现实的秩序不发生变化。

            总之,周人的“天命”已不完全同于殷人的“上帝”,但是到了西周末年,“天命”史观进一步动摇了。面对着种种社会矛盾和社会变化,人们公然对“天”进行抱怨和责难,这种抱怨和责难的声音,多出自《诗经》,如“天之扤我,如不我克”。上帝这样残害我,像要把我残害死似的。“倬彼昊天,宁不我矜?”明照四方的上帝,怎的不怜悯我一些呢?

    参考资料

    《中华史学志(第5卷)》,瞿林东,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7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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