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秦天是一家中资银行的外派人员，两年前他从伦敦調到了都柏林，担任副行长的职务。正值国内的春节假期，他跟他的搭档正职鲁一行长轮休回国过春节。

按照原定计划，秦天在休假两周后，大年初一赶回都柏林上班，而鲁一并没有等到他回来，早就飞回了北京的家。对于鲁一的行事风格，他已经习惯了。记得鲁一私底下曾跟他说过，都柏林的庙小，正行长就是老子天下第一，北京总部和伦敦分部对这里只能是鞭长不及马腹。

今天是周日，秦天已经在家自行隔离了七天，按照公司最初的通知，如果他身体没有任何疑似症状出现，明天就该去单位上班了。

自从前天爬完山回来后，他每天的电话都是跟人接洽医用口罩和医护服。北京总部已经捐款3000万人民币，都柏林商会发起的这轮捐募，经总部批准，授予都柏林分行2500磅用于捐献物资。

当地的口罩工厂不开工，秦天通过商会其他人提供的信息，联系到一家生产专业医护服的厂家，4欧元一件，秦天预定了600套。厂家要求他先付款，然后，再等他们出货。在这之前，已经有100个订单在排队拿货。

刚吃完午饭，秦天接到上级单位的电话，要他继续在家自行隔离，并等候通知。

同时，他还被告知，伦敦分行刚组建了七个特殊时期的监督小组。秦天被任命为都柏林地区的组长，负责传达和报告中国员工回国后，返回当地进行自我隔离的执行情况。

此刻，包括行长鲁一在内的三位同事还在国内，秦天需要跟他们取得联系。

              二

晚上11点的时候，柳云和秦天刚看完两集电视连续剧《新世界》。柳云喜欢边看剧边议论剧情，尽管他觉得她有点打扰到他，但二十年的婚姻生活，让他认识到，女人跟男人是不一样的物种，有时候，她们的行为又好笑又可爱是正常的。比如她们看电视不是安静地看就好，而是作为一名观众，她们的思维连带着语言的活跃程度不亚于屏幕里的演员。

柳云说：

“如果是我，我会选择冯青波这样的男人做丈夫，他不仅人长得高大威猛，还对跟他同等聪明能干的共产党员田丹痴心耿耿，只可惜哦，在那样一个年代，他们没能站在同一个战队...........”

柳云说话的时候，秦天听到警车的声音由远而近，然后，楼下传来扩音器的声音：

“楼里的人请注意，我们是都柏林城市警署的警员，接到有人报案。现在整栋楼已经被封锁，请你们把门锁好，不要出来走动影响办案。如有异常情况，请冲到阳台呼救！”

柳云飞快冲到阳台边上的窗户往下看，

“哇，秦天快来看，楼下来了好多警察，他们都没戴口罩，应该不是跟肺炎有关的事吧？”

秦天走过来看了一眼说：

“如果是有人举报咱们楼里有疑似病例，也应该是医疗急救车和医生们来。这副阵容，估计是有刑事案件！”

“不会是有人被杀了吧？如果真有的话，也不奇怪。我都过来四个月了，在电梯里没碰到过人，过道里也难得碰上一个人，就连咱隔壁有没有邻居都不清楚......”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左右，他们听到门外有几个警察从电梯间到走廊的声音，不一会儿，又听到电梯往下走的声音。

秦天打开电视，调到新闻频道。

“各位观众，今晚11点左右，都柏林大使馆区的一栋居民楼里发生了一起命案。接到报案后，城市公安人员对该楼进行了地毯式搜索，详细情况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三

秦天和柳云各自回房间睡觉。秦天沾着枕头就能睡，有时候刚倒下呼噜声就能起来。柳云坐在床头刷淘宝，她给国内的家人订了50个口罩。

她的心一直挂着国内的母亲和弟弟一家。武汉封城前，她每天都在家里的微信群里跟他们宣传，这段时间一定要小心，不要吃野味。可就在大年初一，她跟小侄女儿英子视频的时候，英子告诉她，她爸爸昨天特地去菜场买了野味麂子肉来烧给大家吃，可是，家里除了他自己吃以外，她妈妈和奶奶都没吃。

视频里能听到弟弟的画外音，声音很小：

“我落后了，我落后了！”

柳云的妈妈今年七十岁，身体还算硬朗。她一向说不动家里的男人，老公在六十岁的时候跟了别的女人，儿子从小被宠着长大，一路过来，她习惯自己在家无话语权的地位。

柳云是天生的局外人，在这样一个家庭长大，看着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相安无事地生活，只觉得母亲虽没有祥林嫂唠唠叨叨的毛病，但她们的命运又是如此相似，她只能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柳云从来跟父亲没有交流，所以，在这样一个日子里，她更担心的是母亲这边。这10多天来，她跟他们转发了不少信息，告诉他们事情的严重性，最后，弟弟还是给家人买了野味吃。她再一次感受到，如果一个人自己没有觉悟能力，那么，再亲的人也帮不了他。老话说：人命一尺，难活一丈。

柳云今年44岁，她以前从来不信命。不过，自从人到中年后，她越来越觉得该来的一定会来，躲是躲不掉的。就比如她在国内的时候，从来没憧憬过国外的生活，但谁知她在国外一呆就是十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