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2/14
一个人的力量还能抵抗得住,可以斗一斗,争一争。可两个人呢,甚至更多的人呢,孤立无援,无力反抗,抵不住。
午休的时候,听见姐姐絮絮骂骂咧咧的怒声,似乎有关于她,午睡的状态使她没有太多力气,但挣扎了一下,还是掀开了被子下了楼。
走到厨房还未来得及开口,却被弟弟带着十分厌弃的语气埋怨,懒得很,煮个饭人影都没有,只会睡觉偷懒。一旁洗菜的姐姐似乎得意却煽风点火地责骂,就是,什么都是我做,每次都不见她人。
她好无力,想起无数次默默无言饭前收拾桌面洗菜饭后收拾饭桌和碗筷,洗粗了的双手,想起小时候,因为父母在外,哥哥姐姐上全宿制初中不常回来,洗衣煮饭带弟弟的只是八岁的她。
有一次因为不合姐姐心意,被骂或被推搡着,还教唆弟弟一起来,于是她被推在了地上,她看着旁的葡萄架发呆,一个人的力量还能抵抗的住,可以斗一斗,争一争。可两个人呢,甚至更多的人呢,无力反抗,抵不住的。邻居亲戚老师都夸她小小的年纪就很懂事,可是她向来不知道,把女性圈置于懂事与道德里面赞美,却是作为女性的痛苦的遮蔽,这实际是不符合人伦的,可她并不知道。
把女性圈置于懂事与道德里面赞美,却是作为女性的痛苦的遮蔽,这实际是不符合人伦的。
看着眼前还在责骂自己的姐姐和弟弟,她真的好无力。只得轻哼了一声,苦涩的笑了。弟弟似乎对这个反应很不满意,开始恼羞成怒。但一到吃饭的时候,似乎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他们仍然有说有笑,吃完满意地上了楼,一起约着打游戏,有赢了游戏的笑,和角色被打的怒。
她默默收着桌面和碗筷。开始洗了起来,之前也从没有想过,做这些琐事的时候,要和谁埋怨谁懒,或者告诉他人她做了多少,现下呢,是应该将碗筷变成锣鼓,洗的时候如同喧天般,以便大过楼上打游戏的声音让人知道自己在洗碗吗?
上了楼,只好躺在不完全属于自己的床上,看到地上的纸屑,忍不住又得起来捡起放在垃圾桶里,可床上总飘来一股酸味,再看,是姐姐拿上楼的一盘酸汁,里面原有的木瓜姐姐已经吃完了,独留着这一盘酸汁在这里呆了一天。
受不了,她暂时拿去对面的书房,打开门看见姐姐不在自己的书桌前,而是在她的书桌前,玩着游戏。她放下酸汁在自己的书桌,和姐姐说,你也可以顺便体验一下这味儿在房间的感觉。她预备待会儿拿茶杯下楼盛茶的时候,顺便帮拿下去。可她的姐姐可等不了,开始发怒,你要拿就拿下楼,拿来我面前做甚。然后乒铃乓啷好几声,摔门好几次。
她没有出声,不想应这样无理怒火,疑惑着,一盘酸汁她也未曾拿上来过,未曾吃过,没有帮拿下去,凭什么就挨了骂。隔壁房间的弟弟,开着门,打着电脑游戏无动于衷。妈妈看到了残状,也没有出声。不久后,归于平静。
她拿茶杯下去的时候,走到书房,看见被泼汁的书桌,被泼汁的电脑,带着阵阵酸味,一旁坐着的泼汁者没有说话,听着泼汁的弟弟还在他的房间也没有说话,看着泼汁后的妈妈没有说话,可笑的是,连被泼汁的她,也没有说话。
晚饭时候,她在厨房帮衬,妈妈一直劳心劳力对她说,姐妹不要吵架,你明知道她脾气不好怎么还和她吵架呢。她只说我没有吵架我没理她,心里却想问,为什么大家不怪姐姐脾气不好,而是怪她知道姐姐脾气不好还和她吵架呢?
夜里睡时,她还看着书,未看完,啪的一声,姐姐关上了灯,姐姐因为睡姿不舒服,怒气很重,翻来覆去,手打脚踢着床,连带盖着的被子,她也只好用脚定着被子边缘,她蜷缩着,以防仅有的被子不小心就露出了边,勉强盖住了身。姐姐还嘟囔着她刚刚看书前做什么运动,大半夜的。她想,确实是晚了点,就睡下了。
次日因为近段日子来,疫情横行,只得老老实实在家的弟弟,想做电饭锅蛋糕。她帮着打了蛋黄,拍了拍食物的照片,放在朋友圈,她的朋友有些却很羡慕她每天在村里可以吃上这么多好吃的。
再做蛋糕的时候,锅是脏的,弟弟让她去洗,可她还在吃着午餐,弟弟好说了一下,让姐姐去洗个锅,姐姐一边走去洗碗槽,一边开始骂她,吃东西这么慢,好吃懒做,怎么什么事情都是我做。
她吃着听着,很不是滋味。坐在桌前的妈妈还是没有说话,弟弟也跟着开始数落她的不是。
她回了姐姐说,我自己做家务的时候也没见说过你。
姐姐恼羞成怒,你放屁,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摔了铁锅,摔门而去。
妈妈开始说话了,姐妹不要吵架。
弟弟开始责备了,就是,你们分工不就好了。
妈妈说,不要喊那么大声,等下外人听见了。
时下,的确有一家亲戚住在家里,可姐姐发脾气的时候为什么大家不说话,她一要申诉却被制止。
她说,我凭什么总是要吞声忍气。
弟弟说,凭她是姐姐。
她委屈又气,我不做家务吗?我是不洗菜不洗碗不收拾吗?是我先吵架吗?我也是姐姐啊,你不照样顶撞说我。
弟弟也恼羞成怒,阴阳怪气地说,你可真厉害,脾气可了不得。
她吃完了最后一口午饭,收拾桌面的碗筷,拿出去厨房外面洗了。一边洗,一边噙着眼泪,洗着碗,不让眼泪掉在嘴角结痂的伤口。妈妈是知道事情来去,知道她委屈,一直找她说话,让她吃药,好让嘴角的伤口好得快一些。但说来说去,不过是更想让她继续忍着,受着,不要顶撞有脾气的姐姐,让外人看笑话。
妈妈隔三差五还是和她说话,她简单的回妈妈。她不想听,不说她也知道,说的最多的不过是,别和脾气不好的姐姐吵架,忍着受着。她真的不愿听,很伤心的。不怎么说话,倒是怪她发起了脾气。
她也不愿和妈妈生气,能怎么气,怪妈妈不帮着自己分辨黑白是非吗?她记得她最爱吃鱼的原因是小时候只有妈妈记得她的生日,即使姐姐生日最热闹的时候,三个几层的大蛋糕,她没有。她也不曾怪过妈妈,她以为家里是刚好穷了,所以妈妈养着一条鱼有了几天,说到她生日那天再煮给她吃,因此,往后她真的很喜欢吃鱼。
但也偏偏是这样,她更难过。
她洗完碗,拿回了厨房,洗了手,上楼去了。仍然听见姐姐和弟弟玩游戏的笑声怒声,因为游戏里杀掉敌方而快乐,因为被杀输了游戏而怒叹。大家若无其事,她被骂很正常,因为她总是忍着,受着。向来都是她做的事情,有一次不做,做的人却指责她为什么懒做不做要别人来做。一向付出十分,有一天无力只能付出五分,却被责骂为什么还欠五分不付出。向来受气忍耐的人,有一天忍不住受不住了,一要申诉原由,却被阴阳怪气的说,脾气现在可不得了呢。
不被允许申诉,不被允许生气,不被允许委屈,不被允许哭啼,不被允许沉默,倘若她这样做了,看起来计较的是她,只有她一个人较劲,大家依然若无其事,好像错的是她。是她退步太多,可退步不是为了让人得寸进尺的。想起姐姐以前说,脾气不好,不能对别人只能对身边的人,伤亲而友疏,这又是什么道理呢。
她这夜,早早就做了运动,是平时五倍的运动量,可是她受的气,不知怎地,就是喘不出来。看了书,又睡下了。没有闭上眼睛,外面微微的光可以照进房间,她看见天花板黑压压的一片又一片。
她想起易卜生的《玩偶之家》的娜拉,在“砰”的一声关门声后,想起鲁迅又提出的《娜拉出走以后怎样》,却仍然没有告诉她如何发力抗争。
她又想起家暴的施暴者和被施暴者以及无知的看客,施暴者无声,被施暴者忍受,无知的看客默言。到现在,是施暴者仍然无声,被施暴者还是被教育要忍要受,无知的看客变成了麻木的看客仍然默言。想到面对的是这样,这么多人,真的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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