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爷爷奶奶搬到了爸爸给买的市区小房子以后,奶奶是特别的高兴,可能最重要的原因是终于住进了楼房。其实也就是四楼,奶奶更喜欢高一些的楼层,这样可以看的更远一些,周围新开了那些店铺,年轻人都穿着什么样时髦的衣服去上班下班,谁家来了新客人,还有周边的爷爷奶奶们是不是拿着小扇子搬着小板凳下楼去开始交流家长里短。。。
奶奶最喜欢的事情,不用说,就是每天趴在她那间房的窗户边上张望四周。那会儿,作为一个年轻上学娃,唉,我是实在不能理解,也不知道这些老年人有什么可看的?有一次我上学晚了,偷偷在小区门口打了一辆出租车去学校,果然,周末一回来,老奶奶就给我念叨了,烟烟,上学还打出租车去哦,贵着,那个公交站也不远么…我,作为一个从小勤俭简约,努力学习好的别人家的孩子,从来都是被表扬的,被奶奶一说,脸上一阵红又一阵白,仿佛做了什么天大的坏事情。心里暗暗下决心,下次打车,一定要离的远一点,千万不能被她看到了。。。
还有一次,要毕业时候,我偷偷交的男朋友送我回家,站在我家小区楼底下,我的脸红的像猴屁股,把他一推二桑喊他赶紧逃离我们小区,虽然是晚上,但是我知道奶奶的眼神好的嘞,要是发现我谈了恋爱,那还得了。。。
有时候我想,我奶奶是世界上最精明的人,她眼睛不大,有一点三角眼,可是视线贼亮,那种什么老年白内障啥的,根本不会发生在她身上,小区一有啥动静,奶奶立刻就能发现,大小事都躲不过她那双亮晶晶的三角眼。
给你们说,奶奶的窗台还有她自己的法宝呢,因为经常趴在那里看,她自己还做了一个棉花的软垫,方便趴在上面,胳膊肘关节往上面一肘,多舒服,看的久了也不会觉得累,顺便锻炼一下腿脚,可能老年人能多站一会儿还是比坐着更好一些。
奶奶的三个儿女都是她的骄傲,年轻时候爷爷常年没在家里,三个孩子都是奶奶一手拉扯大,那时候家里贫穷,爸爸和姑姑们虽然吃穿简陋一些,但是提起学习成绩,周围没有哪户人家不羡慕的,都称赞道奶奶拉大了三个优秀的孩子。那个年代真好啊,学习好,就是一切都好。
后来,我和表弟也是奶奶带大的。她总是念叨我是个乖娃娃,是她的命蛋蛋,问我小四岁的表弟,姐姐是奶奶的啥?弟弟总是奶声奶气的答到,姐姐是亲孙子,是奶奶的命蛋蛋。你呢?你是啥?我是外孙子,是奶奶的萝卜菜根子。然后大家都笑哈哈,笑成了一片。到后来,表弟只要一回奶奶家,就大吼一声,奶奶!你的萝卜菜根子回来啦!
我们年少时候总听过这样一个故事,用双手去抓沙子,抓的越紧,流的越多。奶奶让她最骄傲的儿女们,她总想着能把他们一个个放在身边看着,无奈现实总是事与愿违,爸爸和姑姑们因为工作和婚姻的关系,都在外地上班。我们只有寒暑假和过春节的时候才能回奶奶家。每一次回奶奶家和离开那里我总是有些害怕。我怕她会哭,她一哭我也忍不住要哭,心里面止不住的一阵心痛,像是一根根的小针,一点点刺我的心脏。
奶奶的身体一直不好,其实每一次我离去时候心里都怕这是我见她的最后一面。怕听见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喊着我的娃娃哟,可就走了啊。。。
其实过了很多年以后我一直都知道一件事,就是她的窗台,其实她趴在那里,不是想看看周围的邻居,也不是看年轻人在穿什么做什么,她是在等我们。她在那个小小的四楼窗户边上,在等她的儿女们、孙女孙子们回家,
也许她想着,她看啊看啊,总有一天,一个时间,她会看到她的孩子们出现在小区的门口,出现在那个小小的窗台的视线里,每次回家的时候,她总能第一个发现我们抵达了小区。那时候,她的那双有点小的三角眼,会很亮,闪着一些光亮,她知道,她总会等到的。
奶奶去世的第三年的一个夜里,我梦见了她。年轻了好多,头发也没有花白色,穿戴的整整齐齐,要跟我一起走过一个小陡坡。我在梦里特别特别的着急,我想着她身体不好,有气管炎,怎么能走上去,着急的快哭了,一直拼命想喊住她不要动,不要动,我回去接她,可是她好像都没有听见,腿脚很利索,三两下就爬过了小陡坡站在我的面前,对我慈祥的笑着,好像在告诉我我是多么的多虑,她的身体原来很棒的呢。梦里的我惊呆了,又惊又喜,不知道怎么回事,傻傻的站在那里,突然就哭了起来,一直哭一直哭,哭到我自己从梦里醒来好久好久了,都停不下来。
我不知道一个人去世以后是不是真的有灵魂,但是我知道,奶奶是在梦里告诉我,不必担心,她的身体都好了,她过得很好,让我放心。
有时候我想,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说我是她的命蛋蛋了,也没有人在窗台口趴着等我们回家去,但是我知道,她在天上,身体轻盈、健康,做着自己最想做的事情,守护者她的儿女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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