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闭了眼,跟往常一样舒展在他铺了薄膜的床上,可等了又等,等来的不是他以往的揉搓,而是一串嗡里嗡气的对话:“还有几个?”
“什么?”他在哗哗的水声中侧起耳朵。
“有几个搓背的?”
“啊,这个呀,昨天三个,今天两个。”
我本不想说话的,因为在多元的当下,不管多亲近的人,两个人的想法能抩到同一个模子里的,可以说是少之又少。可我等的着急,便瞄了双乳如倒扣的海碗、身子一晃便全身乱颤的那位一眼,冲瘦猴样的小代道,“人家的意思是你给我搓好了,轮不轮得上他?!”
“哎呀,这个呀,是不是?”长脸尖腮、光着黝黑上身的小代犹不相信地看着那和他似乎同龄又似乎等高但体重是他几倍的顾客,一见顾客释然地点头,小代忙不迭地道,“轮得着,轮得着!”说罢抓住我的胳膊运动起来。
看那顾客走远了,“我笑道,这么明显的意思,你咋听不懂呢?”
“嗨嗨,”小代笑笑,“要不咱咋是花岗岩脑袋呢,——这可是我老师说的,老师的水浇我无数次,如今就剩下这些了,哈哈哈。”
我也笑了,一边暗思,“这个小代,虽说读书不在行,可搓起澡来这个认真劲、逗起人来这个腻歪劲,让顾客想不粘都不行。”一边又打他的趣,“怪不得呢,貌似同龄人的意思也整不明白。”
“我和他?”
“要不怎地?”
“哪呀,人家貌似十五六,我二十九了都,工龄也快十年了!”
“呀!”我瞪大了眼睛。
“咋?不像?”
我看着他红润的脸,看着他乳毛也没的下巴,这个已给我服务了半年的小代,这个我一到这儿就让他服务的小代,真的就叼了阅人无数的我的眼?
“哈哈,别不信,我孩子都这么高了,”他比划着。从与他的言谈中,一来这儿就寻他服务的我更了解他了,原来他初中毕业后就上了技校,接着就去当了矿工,期间娶了妻生了子,言辞中的知足象我身上的灰一般在他的揉搓下乱纷纷地掉了下来,“咱做人得知点足不是,象咱这样的下里巴人,老师眼里的等外品、同学嘴里的学渣,还能早早地成家立业,真该谢天谢地了。”
“那倒是,我附和道,”不过,听说你们矿上几个月没发工资了,真的假的?”
“可不是,到现在才发了两个月!”
“那剩的工资咋办?”
“欠着呗,咱能咋着!”
“唉,你就不发点牢骚?”
“嗨,发了又咋着,”小代笑了,“那层面的事不是咱这号人该考虑的,——咱趁着放假,能找着活干就行了,想那么多有用吗?”
“也是,看你搓澡也挺红火的,搓一个多少钱?”
“六块。”
“可收我们八块呀?”
“那老板能不留点,人家这呀那呀白供应啊,再说了,去街上摆个菜摊不还得给摊位费吗?”
得,被剥削了的他倒开导起我来了,我正在寻词找句,他却拍拍我的肩,把我扶了起来,那个一动身上肉乱抖的已走向这个床位,我赶忙说了句谢谢,挪身到淋浴处。
温热的水下来了,哗哗的水声让在生活中一不如意便牢骚满腹的我想起了一句歌词:“爱情不是你想买就能买”,生活怕也是这样的吧。
透过水幕,我又看到了小代,看到了这个被挤到社会角落里的小代,他忙碌着,竟然还哼起了小曲。看来,人的痛苦是建立在无止境的欲求上的,而小代的这份豁达与知足,这份主动也好、被动也罢的处世之道,不是书本知识说换就能换来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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