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前人后，你总得拿出一面来食尽心酸。
人和动物的区别也许在于人会委屈自己，有的时候还得面带笑容。
我和H从初一开始一直同学到高三，睡过一个被窝，穿过一条裤衩，喜欢过一个女孩。
高考成绩公布的那几天，我去找复读了一年的H，比去年提了三四十分的他和本科线打了个对眼，形同陌路。好像跳高运动员就是多了屁股上那点肉，把杆子撞了下来。
H家烙饼为生，祖传的手艺，父亲烙母亲擀。灰沉沉的小屋，三层薄饼香气扑鼻，热乎乎的放在竹篮里。味道香有嚼劲，新老顾客也算常常光顾。但是天也有时不作美，门可罗雀依旧是常事，总经不起折腾了。一家人都默不作声，但是现实不容许H再耗下去，快点就业填补家用，然后努力做出点成绩再图发展是他唯一的选择。
H去洗车房给人家洗车，老板说一个月两千，活苦工长，挨脏受累还得看人脸色。H应下来，反正假期还长。
到期限了，H去结账，老板厚着脸皮，恬不知耻的说H活做的不好，被车主嫌弃，只能给一千多点。芝麻也是吃的，总比没有的好。H拿钱走了，去移动门店接了发传单的活。
夏天的城市活脱脱就是个电压锅，憋着一肚子热气咕噜噜的翻腾，柏油路跟个镜子一样反着光。H骑着自行车挨个小区发单子，每天发多少量就给多少钱。他剃了个光头，吊着个背心在火辣辣的太阳底下转悠，想着给自己添一套新的维修工具。
H最后选了汽修专业，成效快，来钱快，脏累无所谓，都是泥沟里长大的孩子。学校就在市里，来回坐巴士就好。
H点了两个中杯，我们以前写作业嫌弃家里热就到德克士点杯可乐，找个角落一坐一下午。因为没钱，每当服务员瞅我们或者走进我们的时候才敢端起杯子假装喝一口，直到里面加的冰化成了水也都进了肚子。
他跟我说起这些，好像是陈述一个概念，一个定义，波澜不惊的样子。他有严重的鼻音，从来没有读懂过英文。他说他分不清字母，a和o长的明明一个样，每次被英语老师叫起来都是全班的笑点，但是我没见他苦恼过，好像这都是在走一个程序，一个步骤。
我问他以后的打算，他说想去往高处走走，学点专业性更强的知识。想尽量打工维持自己的生活，有机会去考研，但是学费还得家里出。
“这几年外卖挺火，他们说勤快的每天可以赚几百，咱们这那个“大米科技”、“芦柑豆腐脑”都是新开的店，我打算去问问，也干上一段时间。”我捧着空了的可乐杯听着他絮絮叨叨一个下午。
服务员又过来了，我跟她说“再来两杯”。然后转头对着懵逼的H“我请你。”
店里的客人走了一波又一波，窗外聒噪的车笛杂乱的应和着，像是《安吉里之战》上揪心的线条。落日像掉入水中的火球，温度降下来，低沉的气压仿佛宣告着一场大雨的到来。
我们总是不知道众生中总是七分苦三分甜，总有人躲在幸福照不到的角落，穷尽所能挣脱身上的枷锁去触及那微薄的光。人前我们都是皮影，演绎着一出出精彩的戏，却被幕布掩盖了自身褪色的瑕疵，还要在命运的手下不由进退。
亦舒在《叹息桥》里说：“但人前人后，我要你装出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你可以的，我们都可以，人都是这般活下来的。”
总会有段时间我们会像电视机一样，光鲜夺目的荧屏背后挂着杂乱无章的电线。可是没有电线就没了五彩缤纷的画面了不是吗。最糟糕的是有了线也不亮，就呆呆的杵在那。可我还是我啊，我只是某个地方出了点问题，也可能是插头没插好吧。
人说：人前是风景，人后是人生。风景有凋萎，生分苦干咸，无论怎样，对得起要做的事就是好的。像H一样，苦命圈子里兜兜转转，总也能走出像样的轨迹。
活着让自己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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