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台诗案后,苏轼在黄州开始了死里逃生之后的全新生活。家眷到达之后,苏轼的生活非常窘迫,虽然大儿子苏迈已经成家,但是两个小儿子苏迫、苏过还是十几岁的孩童,此时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徐太守一直帮衬他们家,当初苏轼的家眷到达之时他还带着车马去帮忙接应。
“苏先生,大家远道而来,不如先住到临皋亭吧。”徐太守一直尊称他为先生,执弟子之礼。实际上贬谪之后苏轼的官位比他小太多,但徐太守认为苏轼当得起这个礼遇,甚至还愧疚自身能力有限,帮不了他太多。毕竟天下明眼人都知道所谓的乌台诗案,不过是小人作祟。临皋亭本是驿亭,那些走水路经过黄州的官员可以在此小住。此时徐太守主动提出让苏家都住进去,就是为了先让苏轼一家有个落脚之地。苏轼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也了解了这位徐太守的性情,当下便应承了。
(苏轼的才华天下皆知,陷落低估也能让上司如此礼遇的也就只有苏轼了。苏轼仁心仁义,也总遇到善意的对待,这种馈赠一个人的逆境中尤为难得。)
苏轼在给友人的信中写道:“寓居去江无十步,风涛烟雨,晓夕百变。江南诸山在几席,此幸未始有也。”文中描述驿亭风景很美,但实际上这处驿亭很简陋,太阳直射,江风如烈,并不适合久住但住在这里唯一的好处就是不要房钱。后来徐太守在这房子边上加盖了一个书斋给他用,这书斋四面透风,只是江风还不错。而在这位诗人的眼里,最妙是午睡初醒之时,经常会忘记身处何地。拉起窗帘坐在榻上,眼里只看到水上风帆无数,眺远望去水空相接,苍茫久远。
他会在雨后的傍晚一个人到东山脚漫游,寻访庙宇、花园和清溪。南岸有矶山,高耸在湖泊水道交织的平原里。他越来越虔诚地信教,他在《安国寺记》中说:“余二月至黄舍。馆粗定,衣食稍给,闭门却扫,收召魂魄。”(果然所有学说的尽头都是神学了,因为无法超越,所以诉诸神明,苏轼也不例外。)
性情里的豁达与死里逃生之后的感悟历久沉淀,让苏轼越来越会苦中作乐。他在写给范缜儿子的信里,诙谐又幽默地说:“住在这临皋亭里,出门只有十几步,就是江水滔滔。这江水一多半是从峨眉山化雪而生的水。我本是四川人,如今又天天吃用这江水,实际上也就是用着故乡峨眉山的水。既然如此,我其实根本不需要思念家乡。家乡就在我身边静静流淌。再说,这江水风月本无常主,谁有闲情去欣赏,那谁就是它们的主人。听说你那新起了一处园子,与我这里相比,不知道哪个更好一些。但在我看来,我这边与你那边相比,至少就不用缴税了。”
说到缴税,此时的苏轼确实是捉襟见肘了。经历劫难之后到黄州,家里吃饭的人多,用钱的地方多,但收入却没有多少。于是苏轼便想了个法子计划家用苏轼的法子很简单却很有效,他规定每天的日用不得超过一百五十钱,这些钱包括了家里每天的米粮油面。每到月初便取出四千五百钱,拆成三十份,分别挂在房梁之上。每天要用的时候便用高竿子挑一份下来。那些每天用剩下的钱便用大竹筒装上,存下的都用来招待宾客。这么算下来,哪怕没有进项,手里的钱还可以用一年多。如此一来,他心里再也不慌了。(非常科学的记账法,苏轼果然是个有趣又聪明的人。)
苏轼穿着芒草做的鞋子,举着竹杖到处漫游,天天和樵夫渔民混在一起。走在山里,走在路上,经常被一些喝得醉醺醺的汉子推来挤去,骂骂咧咧。这位笔下江山比历史更久远的大才子,此时淹没在泥沙与污垢里,满面尘灰,谁人又识得他是名满天下的大宋第一才子?
“自喜渐不为人识,不为人识.....”笑骂由人破衣烂衫,苏轼边走边笑。
(苏轼的秉性到黄州后再次释放了自己的天性,经历了牢狱之灾,看破了官场,对于前途不再奢望。这与在杭州时是不一样的心境了。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这算是当时的心境写照了。我很喜欢这句诗,自在逍遥,泰然自若,乐观豁达,旷达超脱。)
有空,苏轼就过江去看望同乡好友王齐愈有时风雨如注,他淋得一身水到王家之后,便干脆就住几天。他还喜欢自己一个人乘船去樊口的潘丙酒店,这处酒店是他意外发现的好地方。酒店门脸小而旧,陈旧的酒幡在江风的吹荡之下呼啦作响。掌柜的是一个黑瘦的老头,带着儿子儿媳经营这个小酒店。酒店里卖的就是村里酿的士酒,虽然看起来有些浑浊,但滋味却很是不错。
“掌柜的来一碗酒。”苏轼把竹杖放好,找个坐处就开口了,年纪大了,这个竹杖已经不能离身了。
“好的,稍等。”店家的儿子很伶俐,递了碗酒过来苏轼一边品着酒,边上不时会出现手提着橘子柿子叫卖的村妇,他会摸出点钱出来,买一点
带回家去。当然,他最喜欢的还是这里卖的芋头。这里的芋头可以长到一尺来长,味道软糯,很饱肚子。而且,因为江上运费便宜,这里的橘
子、柿子、芋头都很便宜,连一斗米都只卖二十文。如果苏轼手里有余钱,还会买点羊肉。这里的羊肉也很便宜,当然最便宜的是这里的鹿肉,
简直就是贱卖,鱼蟹更是多得不得了,只要一点钱就能买上一堆。正是因为知道了这么个地方,苏轼才能时常给家里带些美食。苏轼在这里还交了一个朋友: 旗亭酒监。他家里藏书很多,而且最喜欢别人来借阅。苏轼来了之后,他更是主动相邀。更别提那位热情的徐太守,家里的厨师很会做菜,得空了就邀请苏家去他那里吃饭。妾室朝云有评价:“先生现在真的是别作经水到渠成,不须预虑。因此胸中都无一事了。”
的确如此,不论过去拥有过什么样的盛名此时的苏轼只是一个简单的人。那股愤懑与失意,逐渐消散。生活像一床粗糙却厚实的棉被掩着他的那些心酸失意,只留下每日每夜的平静生活。
在黄州,苏轼多次前往赤壁山游览,青史留名的《赤壁赋》《后赤壁赋》和《念奴娇·赤壁怀古》等名作相继出炉。《赤壁赋》《后赤壁赋》
作于宋神宗元丰二年 (公元1079年),因篇名相同,故以前后区分。《念奴娇·赤壁怀古》是宋神宗元丰五年 (公元1082年) 所写,当时,苏轼已
经四十七岁了,因“乌台诗案”被贬黄州已两年余。
(查了下李白杜甫苏轼的岁数,都在60左右离世。47岁的苏轼算是处于人生的后半程的中程了,也到了文学造诣的高点了,苏轼千古名作《念奴娇 赤壁怀古》诞生了。)
--时与猫璞读书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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