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青灰色的天空下,夜幕正渐渐吞没着大地。宽阔的李树街直通城门,是城内的主干道。此刻,路上的行人都步履匆匆,街道两侧零售糕点糖果的担子偶有人问津。
苏传玉是出门买纸笔的。自从赵明琮走后,故人离散,她也离开了春畹楼。眼下,她独自住在城外的一间小平房里,靠代人写信,写对子等简单的笔墨活计来过活。
苏传玉左手提着纸笔,右手拎着一盒绿豆糕,也步履匆匆地往城门外赶。她必须赶在城门下钥之前出城。
一路上,她只顾着低头走路,却没见到一只黄狗突然向她奔来。黄狗扑到她身上,又盯着她看了几秒,继而直奔靠近城门的一棵李树而去,李树下依稀有一个模糊低矮的身影。
苏传玉向那李树走去。
走近了,才在这昏暗的天色中辨认清楚了那身影。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盘坐在地,眼前放着一张红纸,上书,自古乾坤皆有定,生死天命问老翁。四角用石块压着。黄狗躺在老人的脚边,温顺地摇动着尾巴。苏传玉靠近那人,他却仍目光炯炯地看着远处。
苏传玉向来不信生死宿命,然而此刻她却无法挪动自己的脚步。她瞥了一眼那老者,又瞥了一眼那狗。
“神仙游四海,我欲归三阳。世人多迂腐,昔年难忘怀。”那江湖神仙先开了口。
“苏传玉,你怎么在春畹楼住了十年?”他轻蔑一笑,“你右提糕点,左提纸笔。这绿豆糕,是街头沈家做的吧?”
苏传玉低头看了看盒子,上面没有任何记号和标志。
“天机不可泄露。这梅花,看似无理,实际万事万物皆能起卦。”
老神仙抚摸着黄狗,“我只说,你三月后有一劫数。”顿了顿,老神仙又念叨,“古今世命注定,枉费一生奔走。欢歌饮宴离散,皆是虚情一梦!”
次日清晨,苏传玉向后山的石阶攀登上去。半山腰有一座三阳观。她听那神仙满口“归三阳”,虽然不信,却也觉得能来看看。
这道观并不大,一道红木门面南,庭院内种了一棵枣树,亭亭如盖。西边是几小块田地,想是道士自留自足的,田地再往西边,就是悬崖与山涧。正殿坐北朝南,正殿后面想是道士起居之地。东边是几间客房,红木门已经褪色积灰,门上也上了锁。东边的客房门廊之前,有几块石碑,还有一方石磨盘,石碑被杂乱的荒草围绕着。一只乌鸦正站在石碑上大叫。
秋季的冷清笼罩在这山间,薄薄的枣树叶子簌簌地在风中飘落下来,枯草随风发出细簌的声音。
苏传玉踏入庭院,正殿大开着,却见不到一个人。她小心地走着询问,却无人应答。想是清晨,道人去挑水了吧,苏传玉想着,最后在石碑前停步。
然而石碑上的字让苏传玉浑身发凉。
“陕西小黑之墓”
苏传玉蹲下身,荒草便没过了她的头。
小黑从来性情纯良,天真可爱。她还记得小黑在庭院里把扫帚当作宝剑学着何咨习武的样子。怎得现在就成了一抔黄土了?跟随赵明琮这些年,知道他叫小黑这一诨名的,不过何咨,赵明琮这几人罢了。小黑究竟为何葬身在此,又是谁能把小黑的诨名刻在这石碑之上?或者说,这刻石碑之人,还能有谁?
苏传玉向后跌坐在荒草里。小黑与何咨都已死,赵明琮不知去向,这几个人中,已只剩了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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