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杂记一

作者：海英

新年杂记一

      在农村，没有网络，没有车马喧嚣，日子一下子显得漫长而单调。今天的大年初一，天阴沉沉的，没有一丝阳光，地面因夜里的一场小雨而湿漉漉的。无事可做，只有读书可以打发时间。随身带着汪曾祺的《人间草木》，就这样倚在床上，看看他笔下的各色甜美风物，各种记忆涌上心头，那种属于很平淡的幸福就这么简单的直抵心灵。

      汪曾祺家属大户人家，我羡慕他家有那么美的一个园子，可以冬天攀树折腊梅花和天竺，黄色娇艳的梅花和鲜红的天竺果搭配在一起，清水养在白瓷碟子里，一定让人心生欢愉。汪曾祺小时候就是一个特别有生活情趣的男孩子，园里什么花开了，都是他第一个发现。他常常会掐下最美的花朵，给家里的长辈送过去，装点她们的梳妆台。

      我家小门小户，没有花园，但屋后有片竹林，竹林边还有一棵腊梅花，属于那种磬口梅，开花时真的很香，属于冬天的冷香。今年过年比较晚，回家时，错过腊梅开得正好时。在二叔家厨房里，见到一支腊梅斜插在一个大肚玻璃瓶里，依然鲜艳。看来二叔虽是一个农民，但也很有生活情趣的。

      汪曾祺回忆小时候种莲的情景，他可以看藕秧盘入莲缸，然后一天天等待夏天的到来，荷花绽放，清香满院。这也让想起小时候，家旁边有块洼地，种着藕，到夏天时，碧绿的大荷叶间着几朵粉色荷花，这在贫瘠的乡村可是难觅的一道风景。总喜欢在路边，尽可能地斜着身子，伸长手臂，为了摘一朵含苞欲放的开得最美的荷花。回家时一手擎着一张大荷叶，（晴天挡艳阳，雨天挡雨）一手护着荷花，一路欣赏，一路芬芳。到家就找出一个玻璃酒瓶，洗净擦干，注入清凉的井水，再把荷花小心插入。简陋的屋子，因为有了这花朵而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汪曾祺小时候定是一个对一切生灵充满好奇心的男孩子。他笔下的各种小昆虫，有我们熟知的，也有我们所陌生的。对每种小昆虫，他都熟悉其姓名和生活习性。娓娓道来中，蟋蟀、蚂蚱、天牛、蜜蜂、知了、瓢虫等都从儿时的记忆中鲜活起来。看他笔下写怎么捉弄土蜜蜂，不觉哑然失笑。

      春天我最喜欢爷爷家的茅房，其墙壁是黄泥土夯成的，墙上有密密麻麻的小圆洞，每个洞里都住着一只蜜蜂。每次朝洞口望去，瞧见里面有像黑曜石地闪着，那一定有只蜜蜂在里面。然后用小棍子从里面拨弄几下，不久，就会有个毛绒绒的蜜蜂钻出来，肥肥的屁股，愣头愣脑的样子，正好就掉进我早已准备好的火柴盒里。合拢好盒子，侧耳倾听，能听到它一边嗡嗡地叫着，一边用腿抓啦着纸盒子。偶尔打开看看它是否活着，但不敢用手直接抓着，因为它虽呆呆的，可是嘴下面藏着一根挺锋利的长刺，被蜇一下可不划算。

      如今这黄泥墙的茅厕早被三叔推掉改造了，依然还是茅厕，只是用红砖砌成，用白水泥刷在外墙上，不留一丝空隙。去年清明，穿过一丛丛黄灿灿的油菜花去上坟，花是年年相似，感觉少了一份蜂舞蝶阵的喧闹。现在想来原来少了许多土肥原的蜜蜂啊，楼房林立的乡村里再也没有让它们可打洞居住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