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龄

其实今天只是我生命中的普通一天。

人总是对年龄特别敏感。

按制度规定，我那年不能上小学，我得等到下一年九月才能入学，但父母硬是给我塞进了那年招生的末班车里。那年，问别人出生月份还不是想知道她什么星座，想跟他匹配什么缘分。那时，我的同桌是个出生在夏至日的女生，那时候她聪明且漂亮，“喊我声姐姐，我就告诉你这题答案。” 我偏不喊，她偏变着法让我喊。

我有个朋友，年年过生日都是一个格式，现在自称小可爱太土了，要自称仙女。本仙女今年十八岁。过了一年，换了个格式，本仙女今年十七，明年成年了。又一年，又换了个格式，本仙女三岁，再附上一张幼时的照片。 家庭聚会上，年龄，那又是一个越不去的坎。我总是能听到“你们家姑娘不小了吧，二十好几了吧。”女生总是生怕把自己的年龄说大了，虚岁是禁忌，平白无故大了两岁，等到生日好吗，别着急催人长大变老。

人又有时候对年龄不那么敏感了。

刘邦，刘邦就比嬴政小三岁，他亲眼目睹了秦王扫六合，他前半生平淡无奇，可他的人生难道不是波澜壮阔？先入主咸阳，历时四年的楚汉战争中，他屡次命悬一线，死里逃生，终于在五十一岁，即皇帝位，“以布衣提三尺剑取天下”，定都长安，开创四百年汉王朝。而那位说出“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的霍去病，仅仅十九岁就授骠骑将军，数次出兵匈奴，才有了后来的封狼居胥，于是“匈奴远遁，而漠南无王庭”。当皇帝，没人管你大几岁或小几岁，只要你有能力，有手段。带兵打仗，不会管你属什么，什么星座，关键是能不能有战绩。献帝何以被挟，李广何以难封？

而至于美人心事，担心年老色衰，杜拉斯早在《情人》中就写过：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是特意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水木年华不也是有一首《一生有你》，皮囊终究是表象，而灵魂最为让人着迷。对了，那天新生欢迎会，学校领导还说有个六十几老太太要来上成人大学呢。

江湖社会，总有人以年龄论资排辈。如果一直在一个年龄仰望另一个年龄，那必然觉得变老十分可怕。十八岁可怕吗，十八岁当然不可怕，十八岁那年我满怀得意，因为我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去网吧上网了，我再也不用买份报纸，在网管那边一个个输那些挂失的身份证了。那以后的二十八可怕吗？二十八我不好说，我至少敢承认我二十一岁的今天，越来越欣赏自己，越来越敢于面对生活。电影《巴黎宝贝》中有句话我至今仍然记得，“你的过去让现在的你更完美。”我知道年岁会一日日增长，可我依然相信会有更好更圆的月亮等待着我，我会有更多的责任要去承担，亦会有更多的收获。

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在每一个山头，自然会有每一个山头独一无二的风景，是什么风景，只有真正走到了才会知道。爱情，功名，幸福，我相信每个年龄都可以拥有这些。我听闻酒年份越久越发香醇，我相信有些事情也是如此。穿透岁月淋湿侵染，不只是有伤痕，还有自我的沉淀。

作家三蛊曾提过一个“无龄”的概念——人抛开自己年龄的约束，跟随着自己的心意，让自己保持并拥有一份与年龄无关的青春式追求的生活方式。其实这非常契合当下那句“历尽千帆，归来仍是少年。” 无龄当然不是以二十岁的心态去追逐五十岁的生活，而是希望赤子之心永存，超越年龄的限制。这样我们才可以对这个世界永远怀着好奇心，只要在每个年龄段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必把年龄当成包袱，大可不必以年龄为借口感慨责任的重要性，每个年龄层次都有应尽的责任，但这其实并不妨碍我们在生活中翩翩起舞。

其实年龄只是一个生物学自然标示，它应该是一份礼物，而非枷锁。年轻时候人们总是把时间花费在迷茫上，年老之后又把时间耽误在追忆过去和恐惧衰老上。不如把自己从胡思乱想中解救出来，从那杯枸杞泡茶中解脱出来，把自己的关注放在自己的兴趣上。七十岁的塞缪尔·厄尔写下著名的“青春不在年华，而在心境。”

两年前我的生日愿望是成为一个温柔而不失性情的人。二十一岁，我想成为星辰大海。

与诸君共勉，也祝我自己生日快乐。

                                        2018年9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