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文

01

张海文。

四十岁上下，武威人。

满头花白自然卷发，性格非常和蔼。

平时我们小孩子都叫他张叔，他和妻子是去我们那边承包种地，平时不太忙的时候张阿姨全都会在家洗酿皮拿出去卖。

二年级时候转学去另一个乡镇，也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张海文。

当时是2003年左右。

我经常听我妈说起，张叔是个好人。不知是腼腆还是怎么，张叔每次去我家，从来不在我家吃一口东西。

张阿姨去卖酿皮的时候，张叔很多时候都是一个人懒得做饭，张阿姨得空休息时就会提一两碗酿皮去送给张叔当饭吃。

正是饭点，张叔便提着酿皮去我家，我爸妈正在吃饭，赶忙迎他进门让他吃饭，张叔总会说我吃了我吃了......

酿皮在乡下是个稀罕东西，张叔把酿皮递给我爸妈让他们吃，可无论怎么劝张叔都一口咬定说自己吃过了饭来的，我妈也就当他吃过了不再相劝。

一次张阿姨卖完酿皮挺早的，早早便回家去了，打电话知道张叔在我家，阿姨便寻着去了。

到我家后张姨便说让张叔回去做饭给他吃，我爸妈这才得知张叔还空着肚子，乡下人稀罕酿皮，他把自家的酿皮送给我爸妈吃，让他吃饭他却始终不肯，他怕一吃饭我爸妈就不够了。

02

没多久，

张叔死了。

关于他的记忆我在脑海里反复搜索也不得结果，只记得他时刻笑着，满脸褶子，待人接物无比温和，经常穿一件深灰色的外套在田间地头农忙。

有段时间张叔经常头疼，后来去医院检查出了脑瘤，医生告知如果不手术，人可能会随时就离开，手术费非常昂贵，就算做了手术也不确定能续多久的命。

张阿姨和他们的儿子张龙一时哭得昏天黑地。

哭过之后还是决定救人，砸锅卖铁也要赌这一把，从死神手里抢他们的丈夫和父亲。那时候的张龙二十岁左右，一边哭着一边问周围的邻居们借钱救命。

我家当时也穷，但我爸还是想方设法凑了几千块给张龙，尽管对于昂贵的手术费仍是杯水车薪。

终于凑够了手术费。

张叔也终于被推进了手术室。

所有人都忐忑地等待一个希望和结果。

终于，手术宣布成功。

后来我们去学校上学不再关注这件事，再次听说张叔的消息是三个多月以后了，虽然手术成功，张叔还是只活了三个月就因病情恶化离世了。

命运总是弄人。

大家无不在为张叔惋惜：那是个好人啊......

太年轻了......

他走了，独留一对孤儿寡母和世人的哀叹。

时隔20年后的今天，张叔也渐渐从我的记忆里消失。前些天和我妈聊天偶然说起，我妈仍旧在惋惜那个记忆深处的张海文叔叔。

的确，一个人真正的消失真的不是死亡，而是被人们完全遗忘。

03

听大人们讲，张叔去世后，张姨本就伤痛欲绝，看着地里的庄稼和尚未成家的儿子，整天以泪洗面，不知以后的日子要怎么办。

张龙血气方刚，正值青年，决定担起家庭的重任。可毕竟是个孩子，庄稼地里的经验少之又少。

带着母亲在地里干活，母子二人常常因为张龙经验不足做些无用功，小伙子又气性大，干不好活脾气上来了就开始大骂母亲。

后来听说张龙娶了媳妇。

没几年又听说他离婚了，后又找了个小护士再婚。

我从内蒙的螺丝厂辞职回家后有段时间一直赋闲在家，某次一个前同事喊我去喝酒唱歌，进门居然看到张叔家的哥哥张龙也在。

原来他跟我那个前同事是朋友，

于是简单寒暄了几句。

那时候他是个大车司机，皮肤很黑，也很瘦，已然成了一个平平凡凡为生活奔波的中年人。

灯红酒绿中也丝毫不见眼里的光。

那是张叔去世多年以后我第一次，

也是最后一次见到张龙。

是的，很多人都是来不及说再见，

就匆匆离去，

从此消失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