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燕燕

八九燕来，九九河开，儿歌里这样唱。

小时候经常见到燕子。上学放学，走在方方绿绿的稻田间蜿蜒的小路上，春天里，总来见到燕子黑色的身影疾驰而过，两条剪子一样的尾巴离地面很低，古诗云，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我就会脑补出燕子的尾巴。

我邻居家是两户人家一个屋子，四间房子两个厨房，左边一家人右边一家人，很宽敞的大厅，高高的，上面盖着青色的瓦，瓦片中间会镶嵌几片透明的明瓦，光线就从明瓦中洒下来。瓦片与瓦片间偶尔没盖整齐有缝隙，天晴的时候就能看到小缝下面伸出一根阳光，能看到飞扬的灰尘，落在地板上圆圆的。

邻居家就会有燕子来，我记得是进门左手边的墙壁。燕子在墙壁的中间、高处搭窝，衔了泥土和草来。那个方位往下，刚好是左边人家放饭桌的地方，四四方方酒红色的八仙桌，盖一个竹篾编的罩子。燕子扑腾着进来搭窝，一开始能看到墙上一点点泥，然后就看到窝成形了，没几天就有一个贝壳一样形状的窝粘在墙壁上。

燕子搭窝，小孩子都喜欢，喜欢看，也喜欢燕子，书上说燕子是益鸟，能吃害虫。但对于邻居来说，就有点麻烦，因为燕子飞进来飞进去的时候可能会拉屎，会有鸟屎落下来，掉到饭桌上，地板上，人的头发上，有点烦。邻居小孩家两个男孩子，小的那个特别机灵。小燕子出来学飞的时候，他居然能抓到燕子。我看见他抓，也特别特别想要，可是不知道该怎么把燕子养活，最终还是没敢碰。

我外婆家也是燕来居。好多年，燕子都会在外婆家的墙上筑巢孵小燕子。外婆说，燕子来的人家是有福气的人家，千万不可以去捅燕子的窝。现在想来，有没有福气待定，不过燕子筑窝不能捅，应该是人的恻隐之前吧，就好比一对夫妻生儿育女，其中的艰辛可能也就是在燕子身上才能看到。

今天看张五常的书，他曾经给一家店起名就燕来居，还写了一个故事，在国外的一个地方，燕子飞回来的历史有几百年之久，当第一只燕子回来的时候，教堂的钟声就会响起，人们欢庆着。后面他在一个有荷塘的地方种起莲藕，又看到燕子，他就想，如果燕子在这里筑窝，他就要在附近建一个小小的钟楼，也敲钟，夜半钟声到客船的那种钟，真是极有意味。

左小祖咒《爱情的枪》歌词有云，燕子会捎来消息，当春风吹佛着新绿，那是我在想你。每次看到春天新绿的景象，都忍不住欣喜。植物年年换新，可是人呢，却是年年更老了。可以说变成熟，但却不如植物光景颜色依稀似旧年。

春风吹拂着新绿的时候我想到两个男人，一个是我爸，不知道他身体现在恢复得怎么样，挂个电话回去，妈妈说很好，气色好很多。还有一个人，是因为看到空气中在飘着白色的柳絮，似柳絮但不是柳树飘的，想起他曾经问过我，飘白色棉花的树是哪一种？当时附近就有这种树，可是树上没有飘着白色的絮絮，他不是很相信我。如果他能到我走的这条路来看看，他就会看到，这树真的能飘白色的棉絮，落在地上还能再次被风吹起来，旋转着，轻轻的，白白的，碎碎的。燕子会把这消息捎过去吗？

去年过年去外婆家，外婆家的墙壁上还有燕子窝，只是冬天见不到燕子。外婆家的方位比较高，大门敞着，现在住这样老房子的人家已经很少了。基本上都建了新房子，举家搬进去，老房子要么让猪牛羊住，要么就储物，白天都关着门。也不知道找不到墙壁筑巢的燕子们，现在都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