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影

    这是一个喜悲参半的中秋。月明盈盈，引我入回忆。

    我是个留守儿童，父母为了这个温暧的家，为了我们几个孩子，不得不外出务工。对于这一点，父母时常觉得对我们有所亏欠。儿时的我时常生一病，在模糊的记忆中，母亲总是背着我，在医院焦虑地四处奔忙。所以，从来都是我们亏欠父母。但是，我们这一代人，有了一种叫叛逆的毛病，这一毛病让不少父母操劳不已。

    我叛逆的毛病比较轻，因为，我过早的品尝到人生中的一些苦，其中，离别之苦最甚。儿时，只有在新年，才有机会与父母待在一起，虽然也就几天的光景，但其中的欢乐，却是一整年都比不上的。但是，有相聚便会有别离。通常，在离别前夜，会有亲朋好友一起围坐在火炉旁谈论着，交代着，每当这个时候，我总会在别的地方一个人呆着，有时也会偷偷的哭泣。这一夜，注定是不眠的，妈妈会在大伙离开后，收拾一下年后的屋子，和整理要带的东西，而爸爸则会彻夜为水塘注水，满满一塘，足够姐姐与我们用好长一段时间。通常，水满之时，天空便会泛起点点白，然后我们一家子就会将爸妈要带的东西搬出来，生一盆火，一家子围坐在一起，彼此的话语都很少，唯有妈妈在不停地交代大姐要照顾好弟弟妹妹，交代我们听姐姐的话。

    黎明到来之前，很宁静，也还很黑暗，我们一家子，在柔和的火光照耀下，格外的幸福。一声汽车的笛鸣，就会唤出我撕心的哭声，爸妈要走了。见我哭得太伤心，妈妈又会放下手中的行李，紧紧的抱住我，而父亲总是两手拿着行李呆站着，眉头紧蹙，眼中满是辛酸和无奈。在汽车多次无情的鸣笛催促下，妈妈才会放开我，不再回头。在朦胧的泪眼中，我望着爸妈的背影，妈妈有些微胖，一件不算厚的外衣，洗得有些发白，束起的马尾辫子，随着妈妈的走动，左右摇摆，仿佛是在跟我摆手。爸爸身材矮小，双手都有东西，走德有些沉重，也有些无奈。皮肤黝黑的他，加上一袭黑衣，让他与黑夜相融，却令得他的几丝不符合他年龄的白发分外显眼。在我的哭声中，她们俩就这么并着肩前行，在黑夜中，为我们去寻找光明，留下的背影，成为我儿时的最深刻的记忆。也正是这样，我最早就知道了快乐之后有悲伤的道理，很早就知道，离别的到来，是难以阻挡的。

    人的一生，都是在分分合合中度过的。我并不怪他们，谁会想要背井离乡，去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忍受着冷眼与谩骂，赚到一点用体力和汗水换来的钱，还不是生活所迫，还不是因为我们这几个孩子。我们的父母也曾是孩子，也曾笑得天真烂漫，是家，让他们学着长大，学着去撑起我们的天下，他们是最伟大的人，最可爱的人。

    白驹过隙，记住中又出现初三的那个三月三，壮乡特有的节日里，大伙都在忙着庆祝，一派欢祥。妈妈因家中有这事，从广东回到家，才满足了我与妈妈过节的愿望。人生欢愉的时光总是很匆匆。吃过饭以后，我要去学校了，妈妈执意要送我，我便与她一起走在路上，那时的我，染上了叛逆，不太想让她送我，心中有些不高兴。我们走着，三月已经是春天了，可寒风依旧有些料峭，并肆无忌惮的拍打在我们脸上。寒风中，妈妈嘱咐我道:“在学校要注意安全，要好好学习，不要学坏……”我漫不经心的回应着。天公不作美，寒风很快将乌云带来，浓稠的让人心惊，压抑的让人害怕。我便对妈妈说:“妈，天快下雨了，我还是坐俩三轮车去吧，蛮远的。”妈妈听了，沉默了许久，说：“好”然后开始反复交代我要努力学习，我东张西望，拦了辆车，妈妈停下了，我走向车，妈妈拉住我，说：“爸妈对不起你。”我一时无语凝噎，父母为我付出了太多，却还向我说对不起，我很想哭，但是我没有，因为妈妈很坚强，经历过很多痛苦都没有哭，我也不哭，因为我是她儿子，我对她说：“你回去吧，妈，我会加油的！”我上了车，妈妈站在那，许久没动，然后反复嘱托司机开慢点。车子启动了，走了一段距离，我回头，看见妈妈依旧站在那里，双眼紧紧望着我乘坐的车子，寒风丝毫不在意人心，吹着妈妈的头发。诗人杨牧在《时光命题》中写道：“灯下细看我的白发，去年的风雪是不是特别大？”是谁招来的风雪呢，就是我们啊。我回头，尽力不让眼泪流下来。儿时，我望着她们的背影远去，如今，却是她望着我的背影离去，我想，妈妈的心情，与那时的我也无太大差别吧，因为，此时，我有了他们那时的感受。有句话这么说的：在这个就行分离的世界，我们却不擅长道别。

终于，我不再是儿童，我考上了大学，父母家人都很高兴，开学之际，本打算一家人都送我去，可是爸爸却请不到假，所以，与爸爸的分别就早一点了。爸爸个子不高，渐渐年老，不爱说话却又积攒了许多智慧。我渐渐长大，也让时光染白了他的头发。我比他高了，不经意间，看到他发丝日渐稀少的头顶时，我突然很想找个角落好好哭一场，尽管，我也将是一个男人。虽然时常觉得自己长大了，可以迎接风浪了，但当走到人生的坎时，还是忍不住给他打电话，当听到他向来温柔的声音耐心的开导我时，我还是如同儿时看他修好我摔坏的玩具一般崇拜。尽管他已经不能把我架在脖子上让我飞翔，可是，正是因为他的努力，我可以在地上奔跑，尽管时常将他忘在身后，每当回头，他仍在气喘吁吁的跟在后头，这让我意识到，他也曾年少，有着用不完的力气奔跑，是家，让他放弃奔跑，愿意一步一步的走，脚踏实地，都是因为家，不大不小，恰到好处的家，磨平了棱角的他，也将老了。

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就再也找不到可以遮挡风雨的屋檐了，因为自己就是那个屋檐，外头风雪呼啸中前行的他，中护得里头温馨欢笑。

那天，要早起赶车，所以，又像小时候一般，我家的灯又亮得很早，只是这次离开的人，是我，不再有撕心的哭声，却让人宁静得难受。我提着箱子走在前面，爸爸跟在后头，我回头，他正拿着手机拍我的背影，双眼有些湿润，我再一次想哭，强压住那股难受之感，对他说:“爹，别送了，回去休息吧，等下你还要上班呢！”他笑笑，说:“好，注意安全，到了给我打电话。”我转身，走了，路灯将我的影子拉的老长，我知道他依然在我身后，望着我远去的背影，有些许欣慰，又些许感伤。

到了大学安顿下来后。给他报了平安。入夜，收到他发给我的一条微信，说到：“儿，你圆了我的大学梦，爸爸相信你，望你不要辜负我的期望。子将父做马，父望子成龙，我希望你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我还是哭了，不仅仅是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感伤，还有对岁月的匆匆感到无力。筷子兄弟的《父亲》，就是此刻我想说的全部啊:

“总是想你索取，却不曾说谢谢你”

“每次离开总是装做轻松的样子”

“微笑着说回去吧，转身泪湿眼底”

……

“时光时光慢些吧，不要再让你变老了”

人，这辈子会遇到很多背影，有的背影一闪而过，有的背影时常忙碌。前行的人，愿不畏风雨，在后的人，愿健康快乐。

月下独酌酌，心间念凄凄，每逢佳节日，千里婵娟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