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害怕,害怕我自己,害怕这个世界。”
山子凛直起腰,呆坐着,回想最近几年的生活。
“我讨厌你现在的样子,真的讨厌。”她无动于衷地听过这句话,而这一次,她心想,“那就不要和你讨厌的人生活在一起。”遥远而又清晰的记忆里,山子凛记得有人说自己是一个正直的人。“一个好人。”是因为此,还是我的直率,还是因为我没有活成你期望的人?”轻轻自语。
“人们想让别人成为什么样的人,别人就应该成为什么样的人吗?”
她不是任何人的附属,也不是任何人的傀儡,或她希望不是,然而她甚至无法保护自己书架上的书。她哀求,呜咽,哭泣,歇斯底里,大喊大叫。山子凛还是活在了中世纪城堡的地牢。狱守想让她出去放风她放风,想让她工作她工作。暴君的意志是这片土地上的铁蹄。山子凛不知道其他国家的人民的生活如何,她自己只是开始成为一个伪装者,一个撒谎者,一个社会认同,在侵略继续深入的时候。
“人自由的意志没有价值,不值得被尊重和肯定吗?它消失了吗?成为控制的牺牲品了吗?”
她又想起另一个遗憾。
两年半前,山子凛拿起了世界之外的《给青年的十二封信》。看到三分之二处,她认为她看到了一个未曾见过的世界,遗落的珍珠和英雄的宝藏。翻到扉页,“代表作品”下方还有《谈美》《谈修养》《谈美书简》等。美是个模糊而抽象的概念,修养是个玄虚而泛化的存在,山子凛那一瞬间的好奇只想知道什么是“书简”以及作者的其他思想观点。但她犹豫了。这不会被允许和同意的。这不是被支持和鼓励的。她何必冒着反抗的危险呢?
山子凛放下了探索、希望、未知和新的自己。直到今天《给青年》的书签也仍然夹在三分之二的书页中。那一次,她放弃的是光明、进步、改变和新的世界。
她向左一望,窗沿上正正好好躺着一本《谈美书简》。阳光划过封面,散射进她眼中。
“万幸的是最后相信了光明。”她对自己笑。
“他人为了旁人的存在而存在,旁人为了他人的存在而存在。”人活着需要精神依赖。“不只是兴趣和爱好。”心突然抽搐,山子凛忍不住向后一仰,眼泪落在空中。“Everyone says they know me.No one does.”她想起了说出“能理解我的人太少”之后的全场沉寂,也想起了秋凌将之理解为“知己难求”。“人的本质是孤独的,还是联系的?”山子凛知道这是一个矛盾,知道矛盾双方并不相互决定,但不知道二者之一谁是矛盾的主要方面。
人是自然属性与社会属性的统一。对于社会属性的人,她需要一个客体作为精神依赖,来反映她的自我价值。山子凛知道自己有社会价值。“几乎每个人都有。”且是可以被客观现实所表现的。然而自我价值呢?她需要一个人去发现、去肯定、去承认她存在的价值,作为一个人。人是有价值的。但是从主体上,她感受到不确定。于是她自我怀疑,自我否定,甚至自我鄙弃。她知道这不是真的,然而她没有证据证明这是彻底的谬论。
“或许我们需要跳过论证过程,直接把假说当作真理。”事实是由于客体条件不同,普遍真理在有些人的情况下看起来像缪误,哪怕他们知道这是真理。“书籍所带给人们的思考可以作为一种精神支撑,但它不是真正的精神依赖。精神武器杀死不了恶龙,只是精神武器。”她又坐了回去,盯着桌面。
成绩、排名,那些形式化的考核评定,已经对她没有意义。山子凛能确认的,是认知是学习的一部分,而学习是实践的一部分。人终身学习,是因为人终身都在发展,都在实践,而不仅仅是为了确认人的差异。个体差异性本就存在,否则山子凛为什么曾经认为自己是一个异类?
“人不是生活在幽暗躯壳中的生命,至少不应该。”
她又拿起笔,手腕悬着。
时间静止了。
空间流动了。
“这件事迟早要发生,没有人可能改变。潜伏的蛰龙将嘶叫,到来的是黎明,还是末日?”
山子凛对折了信,放进抽屉收起来。拿走窗边的书,她站起身。
“从今往后,我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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