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贼

天下无贼

我小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和小芹同桌，小芹又漂亮学习又好，在我心目中，她就是天使。我想等我长大了，一定会娶她，非她不娶······

小时候上学经常迟到，但我总有天衣无缝的理由：遇到坏人偷生产队的粮食，我奋不顾身的去制止；扶老奶奶过马路；梦到预习课文，多预习了一课等等，理由基本不重样，但老师一般都奸笑着狠狠赏我一个耳光，踢我两脚，或者罚站一节课，简直不通人性，不可理喻。

小时候没有电脑、手机、电视，孩子们的娱乐项目基本上以祸害人为主，那时的我很坏，现在老婆知道后都后悔嫁给了我。我曾在村里孤寡老人的院墙外朝里扔石头，伴随着噼里啪啦悦耳的玻璃破碎声，我淡定的从老人门前走过，在老人蹒跚冲出家门声嘶力竭的怒骂声中，我一脸无辜，深藏功与名。

我和几个小子去果园偷苹果，里面窜出一条大狗，一直追我，追到小河边，我跳到河里扑腾到对岸它才罢休。我至今不明白，偷苹果的好几个人，你他妈为啥只追着我一个不放呢？瞎了你那钛合金的狗眼！

我偷过的东西还有：玉米、花生、地瓜、西瓜、大葱，最令我骄傲的是，一次晚上去香山村看电影，顺走一个破板凳，扔旁边臭水沟里了，让那个挡我视线的傻大个坐地上看了一晚。那个年代，没偷过东西的童年不是完美的童年，如果你没偷过，都不好意思跟别人说。

村里只有小学四年，转眼上五年级了，要到虎山村去上学，周围好多村子的孩子都在这里上学，好几百人，我从没见过这么多孩子。五年级，我又偷了一次，这次经历让我终身难忘，那份深深创痛和内心纠葛，直到现在我也不能轻易化解，一直有沉重的累赘压在我心灵的角落里。三十年来，每每我喝醉了的时候，我常会把这段不堪的经历哭诉给朋友听，我喝酒是为了把痛苦溺死，但这该死的痛苦却学会了游泳······

那天是六一儿童节，阳光明媚，万里无云，真是一个好天气。学校节目表演完了以后，来了一个卖小人书的，他把书在地上摆好，我们围成一堆翻看。我忽然发现对面蹲着的于倩洋诡异的朝我笑了笑，只见他手一晃，一本小人书装进了口袋，然后慢慢退出人群，消失了。我没钱，我也很喜欢这些书，怎么办？天下无难事，只要不要脸。趁那卖书的一转头，我也拿走一本，赶紧转身退出。我用手捂着口袋，心都快跳出来了，又兴奋又恐惧，真的很刺激！

卖书的傻蛋半天也没卖出几本书，收摊时却发现丢了一半，他满脸悲伤的去找校长告状，然后痛哭流涕地走了。白匪军前脚一撤，红军立马就杀了回来。六一的欢声笑语刚结束，紧接着，学校的办公室、教室到处传来严刑拷打声。我的班主任是赛序明，现在想来，我真的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他第一个审问的就是于倩洋，他一眼就看出于倩洋的手法比较娴熟，时至今日，于倩洋还真的成了按摩推拿师。

于倩洋被他揪着耳朵拖到办公室，“啪”一个耳光，“偷没偷？”“没偷。”“啪”又一个耳光，立马传来哭声，“偷了。”“几本？”“一本！”“啪”，“两本！”“啪”，“三本！”“啪啪”，“三本！打死也是三本！”

我心惊胆战地坐在教室里，一会于倩洋红肿着眼走过来：“老师叫你······”

那一刻，我真觉得天要塌下来，现在你们看到我打在屏幕上的字，却看不到我掉在键盘上的泪。

“啪”！“偷没偷？”“没偷！”“咋于倩洋说看见你偷了？”“啪！”“偷一本！”“啪！”“就一本······”

从办公室出来，我看见于倩洋就哭骂：“你妈那个X，我没举报你，你竟然举报我！你等着，我找我哥揍你！”于倩洋一脸的懵逼：“你也偷了？我没举报你啊！老师问我，谁看见我偷了，我才说的你······”尼玛，赛序明老师，我想念你八辈祖宗！

那天比我还冤的还有一个人，现任文登某燃气公司的韩总，他一直心虚地在办公室窗外徘徊，偷听里面的审问情况，被姜孟岳老师发现端倪，拖进办公室三巴掌两脚就打招了。想想他我还稍稍有些安慰，我是被敌人诈出来的，他居然是自己送上门的。

我偷的那本书是《黑猫落网记》，讲的是小偷黑猫被公安机智抓获的故事，这本书是一角三分钱，学校罚了我五角钱。因卖书的再没来过学校，最后老师居然把书给了我，做纪念。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把这本书扔进了水塘里，我再也不想看见它······

从那天起，我度过了人生最漫长的一段时间，直至今日，每到六一，我便觉得揪心。那段日子，每次上课，老师便让小偷们整节课在前面站成一排，极尽羞辱。曾经还领着我们这些人到各个班级去游街，全校学生尽情观瞻。学校开会时，主席台上除了校领导还有我们这排小偷。

我父亲从工厂回家，听到我的事后，他没有打我，也没有骂我，但我看见他青筋暴突，无比伤心、失望、愤怒，对我的触动绝对是致命的。后来，他教导我，做一个好人是人的根本，以后一定不要干坏事。

从此，我再没伸过手，无论诱惑有多大。

直到大学快毕业了，外语系的一个温柔的女孩给傻子一般的我写了一封信，说我偷走了她的心。二十年过去了，杳无音讯，只听说她已定居美国，生了三个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