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微雨
今日秋风微雨,一天昏昏沉沉,半梦半醒。
夜间蝉鸣声声,颇有些催眠之意。
公子胥却在这清凉的月里,醒来。
他身体单薄,一身光滑的亵衣在夜里轻轻的晃荡,腋下的袋子已松开。
一袭乌发半遮削尖薄背,半落胸前。
他望着窗外的月弯,窗不远处一棵大树,矗立在夜中,连黑也更胜了几分。
小厮听闻声响,急忙跑进来,看着他道:公子,你醒了。
恩,醒了,我起来想在院子里看看。林清河温润的声音响起。
小厮拿来雪白的袍子为他披上:小人扶着你罢。
也好,你把那椅子搬到院子里,我看看夜。
好的。小厮应声道。
林清河躺在寂静费院子里,一豆孤灯伴新月,他坐起来吹起横笛。
吹着吹着,情不自禁的立在院中,明明是不染情愫的翩翩少年,吹出来的音律婉转,颇有思念之意。
树上的人,双手负剑,一动不动的望着横笛律者。他静静的看着他,笛声悠扬。待到曲闭,林清河坐了下来,看着庄内的隐约灯火,若影若暗的黑夜,静静的闭上眼睛沉睡。
树上之人看着树下少年,良久。见许久未有仆人伺候林清河,轻飞到他身边,捡起滑落的袍子,搭在他身上。
看着林清河月光下清秀的脸,伸手抚摸他的脸颊,一路滑下,手指轻轻触摸对方紧闭的嘴唇,像似一件珍宝。
听闻远处的脚步声,人脚一颠地,消失在暗夜里。
河畔林氏 (1)
睡着的公子姓林,名清河,字子胥。原河南洛阳人士。
祖上原是做官的,太祖翰林学士,因上谏后宫淫乱干政,得罪了当朝皇帝,被褫夺官职,责降平民,发配云南。
祖上三代为官,后出了位善经商的老爷子,才不至于门厅罗雀,到公子胥这代,已是山庄大院,颇有威望了。
可惜,这林公子娘胎带来的元气不足,出生大雨倾盆三天三夜,稳婆差点就淹在山下的河
话说他出生正是清晨卯时,卯年卯月,自幼清秀安静,山下的农人倒是打趣这怕是兔儿爷转世。
可惜这话断不能让林家人听见,兔儿爷是龙阳之风的埋汰话,羞辱之意。
林家人下门风清正,待人和煦,行事低调,事以闲话并不多。
(2)
话说林清河白天久睡,夜间一片清明。
月华如水,自己正直青春年少,却门不出户,外面的欢声笑语不属于自己。
他很早就做一些奇怪的梦,梦里白衣飘洒,光彩夺目的仙子,对着他胸口重重一刀,右手一掌,他顿觉身心俱碎,痛不欲生,梦中醒来大汗淋漓,秋月高悬,一片寂静。
又或者梦见自己趴在激流勇进的长河里,看着桥上,依旧是那人模样,面对着他抚琴沁音,心中丝丝甜蜜,又在另个场景里苦涩痛苦。
也梦见自己附在仙子身上,落下神圣之吻,却瞬间滑出窗户,醒来时被褥被踢到一边,却不曾听到自己的叹息。
昨夜的梦是仙子踏月而来,看着他微微叹息,手刮过他的脸,停留在他的唇上来回摩擦,有些痒,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却动不了,任由他抚摸,而他的心里确实一阵一阵的难过,他想哭,却觉得眼泪已干,像行尸走肉。
醒来时,他甚觉得像有两块沉重的铁夹,把心往内挤,挤的他缓不过气。
手臂从蚊帐内伸出来,将床边矮桌上的盏杯推在地上。
随着啪啦一声,外面的小厮梦生进来,看着他眉头皱在一起,双唇乌青,脸色苍白,不禁大呼:少爷少爷。
一边去扶他,一边回头大叫:来人啦,来人啦,少爷出事啦。
林清河被梦生扶起来后,喝了一口茶,咳嗽了几声,这才缓回来。
他深深的吸几口气,摇手无力的回应梦生:我没事了。
少爷,你这是怎么了,吓死奴才了。梦生一边说一边用衣袖拭泪。
无,事,只是做噩梦了。
此时,家府里林老爷携大娘从走廊穿过庭院来到林清河房间。
我儿,你还好吧。林老爷坐在清河床边的椅子上。
还好,孩儿不便下床,给爹请安。惊到爹是孩儿不孝。
咳咳咳,说完又是咳嗽几声。
林夫人转头默默拿绢帕拭泪。
唉,孩子,王大夫来了没。林老爷回头催促。
来了,来了,管家带着老大夫进来清河房间,霎时房子里人满为患。
林清河顿时又觉得胸闷,气上不来。
林老爷让奴才丫鬟全部在房外等候。
把椅子让给了王大夫,大夫颤颤巍巍的行礼,给清河把脉。
窗外微风不燥,屋后的竹林沙沙,枝影摇曳,影一晃而过。
唯有梦生,擦擦眼睛,以为看错了。
大夫把过脉后,又看看林清河的面相,眼白,舌苔,手放在鼻子下感受气息。
回头右手行礼,请林老爷门外说话。
“林老爷,公子出生天行不足,身体太过虚弱,这虽常年药石养着,也抵不过天命啊,唉,老爷,公子这身子不可太贪凉受惊了,否则随时都。。。”林老爷一声长叹,双手抱拳,像大夫行礼
“有劳王大夫了,犬子之疾,王大夫请一定要多照看,林某人膝下独他一人,无论花多少都要把他治好”。
“好,我竭尽所能”
林清河似乎闭目养神,眼睑合着,听着外面的窃窃私语,心静平和。
他这一生,也许宿命就是能心平气和的活着吧。
窗外的影子以消失不见。
夜间,清河靠着床边看书,蜡烛滑泪,他又睡了。
他的床右侧靠后有道窗户,窗户左边是竹林,右侧是一条小径。
窗子一暗,黑影略过。
悄无声息的来到他床边,为他盖上薄被。
手再一次触摸对方白皙的脸庞,温润如玉的翩翩模样,和他从前倒是不像。
人想到此处,嘴角拉出一道弧。
林清河感觉一丝异样,眼睑动了动,那人目露精光,瞬间消失。
待床上人睁开眼睛,房间却是除了他并无他人。
“梦生,梦生”清河唤道。
“哎,公子,我在屋外”梦生进来,公子你醒来了。
刚才房间可有他人进来。林清河问道
回公子的话。并无他人进来,我见公子入睡,就在门外守着,不曾见到任何人进屋了。梦生回答到。
你出去罢。清河说道。
那奴才退下了。
因林老爷害怕林清河有其他意外,故让他尽量少走动,所以清河的行动只有这件房子。
将死之人
秋风落叶,日渐微凉。
林清河日日尽在这间屋子。
幸好坐北朝南的正统方位,每天日光从窗户的缝隙里钻进来,把他唤醒。
他虽年少却感觉心已老,梦境像水光潋滟的湖水,湖上碎片的月光,糅合碰撞到一起,散开,又在一起。
他真的觉得自己累了,累到心思沉静,波澜不惊。
可是,他仍然热爱着这个世界,生活中随处飘落的花瓣和摇曳的斑驳光影,猫的嘶叫,鸟的轻啼,这片空旷的寂寞,像是兰贵坊里最贵的糕点,丝丝入扣的甜,已经满足他的心灵。
他不知道,为啥从不出山庄,哪里来的绝望到心如死灰的平静,像是心遭受过很痛很痛折磨后的无望无欲无求。
反而因为苦海渡彼岸后,平凡的自然之美,小景之趣,都能让他满足生活带来的幸福。
那道影子不曾离开,静静在屋脊高处,大树密叶之间默默的看着林清河。
林公子长发黑泽柔亮,并没有系成发髻,随喜的披在身后。
白皙的面孔上五官精巧,蹙眉若云沉原野,微笑似阳春飞花,发呆的模样若远山含湖,动静之中颇有些超凡脱俗之美。
其实只不过他气血不足,常年无大悲大喜,勿伤悲秋之情,事以春风不度,清净无为。
此生,就这般看着你,陪着你,也是好的。
他看榻上人已然熟睡,悄然而至,抚摸他的长发,顺滑而清凉,带着一股海棠和皂角的香。
他再次手抚上人的眼睑时,林清河睁开了眼睛看着他。
对方一袭黑色夜行衣,剑眉星目,目光炯炯清亮,鼻若悬胆,红唇上扬,好一副诱惑小娘子的模样。
他认得这人,这不是他梦里和自己百般纠结的那些仙子吗。
林清河心中困惑,却见对方一直盯着自己,装作咳嗽,低下了头。
看到他耳垂泛红,黑衣人心里有丝涟漪。
你是何人。虽是审问,林公子目光望像别处。
我是你的一位故人。说这话时,林清河竟然在里面听到了一丝心痛。
笑话。我从不曾踏出山庄一步,家中也未曾接触府上以外的人,你怕是胡诌罢。
我与你多年前有些渊源。对方说道。
你,是人吗。林清河看到这人往阳光下踏进了一步,背影被光线拉长。
是何渊源。
你真的是一点都不记得了。轻微的叹息?
如果有,怕不是今生吧。林清河往后躺在床边。
我今生总是做着奇怪的梦,醒来时寒来暑往,我看着这一年四季的光阴,就像在数着日子等死一样。
这是你曾经的愿望。对方波澜不惊的回应。
我曾经,怎么能许这样荒谬的愿望呢,不能久站,无法走远,吃了就睡。林公子心里真是哀伤。
你曾经最大的愿望,就是吃了就睡,醒了再吃。
前世我是饿死鬼吗。公子惨淡的笑着。
不,前世你不怎么吃东西。用不完的力气,说不完的话。
那我前世一定是太累了罢,才有这样不求上进的想法。
对方沉默不语,后又问他,现在你有什么想法。
我,行尸走肉,和死人有何分别。又何来今后想法。
你想去看外面的世界吗。黑衣人问道
不敢想,我怕再次生病吓坏爹娘,我能比他们晚点走,就心满意足了。
空气一阵短暂的沉默,说:我带你出去看看,我护你周全,不让你有任何闪失。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