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

你  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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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泗耀

熊局长还是科长的时候，每次科里开会，每提到一个问题，他都喜欢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瞅瞅大家，希望大家能够顺着他的话题去揣测他话的意思。久之，大家都习惯了他的这种“冷幽默”，背地里都喊他“你猜”科长。

升任局长后，“你猜”科长变成了“你猜”局长。局长依然保持着当科长时的“幽默”，尽管大家并不都完全习惯局长的这种“幽默”，那也得在不习惯中学会习惯和适应，局长毕竟不是科长，局长说话一言九鼎，很快，全局上下都习惯了局长的思路和节拍，甚至局长的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一半截还未说完的话语，有些下属就能顷刻间心领神会，立马猜出个下文来。

局里的会议不少。

每天上班后的局办公会议更是必不可少的，事情多时，有时会议时间长一些，但最长不超过四个半小时。有时，会议时间相对较短一些，比如，局长赶着去给分管副市长汇报工作，按照秘书的安排下基层调研等，也都是长话短说，毫不含糊。

局长履新之前，上级组织部门很慎重地对其进行了认真、严肃的考察，组织部副部长代表组织到局里宣布任命决定，在全局大会上，高度赞扬了局长“有能力、有魄力、有作为、有品格，是从基层一步步走出来的优秀的领导干部”，会上，还高度赞扬了局长“原则性强、懂管理艺术，具备当代领导干部的超强驾驭能力。。。。。。”

局长在表态发言中也是慷慨激昂，“同志们呐，作为局第一责任人，我一定不会辜负组织对我的期望，不辜负全局上下对我的支持。。。。。。下一步，看我的，大家猜猜，我会怎么干？。。。。。。”局里自上而下不到300人，自局长表态发言后，精神都为之一振，因为大家都想迫切地知道局长到底“想怎么干？干什么？大家能得到什么实惠和好处。”

局长上任以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甩包袱”。局机关幼儿园是全市最好的幼儿园，一般不对外，绝大多数幼儿都是机关员工的孩子。多少年来，孩子入托是零费用，一日两餐饭菜质量也是最好的，毕竟，这点福利性质的“公益事业”得到了全局上下的一致支持，大家都希望幼儿园能够越办越好，再继续100年，大家算过这么一笔账：孩子入社会托儿所、幼儿园，一个月一个孩子费用也得1500-2000元，一年下来不是个小数目。这么些年来局里之所以想撤没撤掉，主要是大家把它当成了一种福利，形成了很强的依赖性，几任局长也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为大家对新上任的熊局长总是“猜”不透，担心他有一天把幼儿园给裁撤了，都把它当成了一桩心事，又都不敢提出来，大都暗地里嘀嘀咕咕，每天认真地观察着局长脸部的“晴雨表”。大家发现，开会时，只要局长面带微笑，就会天下太平。局长哪一天一旦脸上阴云密布，说不定担心的事情就会发生，因为，最近，坊间已经传出局长要裁撤幼儿园的信息。

下午，局里开会。

幼儿园的问题果真成为了第一个议题。局长说，“同志们，要用发展的眼光看待改革，幼儿园要推向社会。。。。。。”局长的一席话仿佛炸开了锅，私底下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但都不敢出大声。局长环视左右，吭了一声，接着说，“大家猜猜，我们该怎么办？”会议室一下子鸦雀无声，大家都在拼命地猜测局长接下来会怎么说，更重要的是会怎么做。问题的关键在于，一旦裁撤后推向社会，每个月每个有孩子的家庭势必要负担近2000元的相关费用，这可不是一笔小的数目。局长见大家都屏息静气，就笑了笑，缓和了一下紧张、严肃的气氛，“我想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也想听一听大家的想法，大家可以畅所欲言。”局长发话了，会议室开始人声鼎沸起来，大家拼命地回顾前几任局长的“丰功伟绩”，意见几乎出奇地一致，不同意裁撤幼儿园。这个一致的意见，即使在该局历史上，即使在研究提拔干部时也从来没有这样完全一致过。

局长又笑了笑，很快收拢了面部的微笑，“大家都猜错了，幼儿园必须撤，刻不容缓，不能总是成为局里的包袱！”把局长的意图猜错了的与会者们都显得异常激动，有当场抗议的，有个别赞成的，更多的是默不作声、静观其变的。局长的话，当天下午就变成了文件下发到了各部门。半个月内，上级有关部门就收到了五十多封举报局长“滥用职权”的举报信，你猜，局长怎么看待这些事情呢？局长毕竟是局长，仍在进行着改革。

局长着手改革的第二件事是恢复机关小食堂。以往，局里每个月的招待费不下10几万元，群众意见很大，敢怒又不敢言，内心实在纠结。恢复食堂的议题提到局办公会上后，局长请大家讨论，并逐个发言。以往，局机关人员可以凭借餐票到局对面不远处的“春风”饭店用早餐，每人标准15元。作为福利，全局上下都很兴奋，15元虽然不多，但足够解决一家子人的基本早餐。局长之所以提出裁撤定点饭店恢复食堂，主要是因为想大幅度降低招待费，控制吃喝现象，取消早餐“福利”，彻底改变风气。局长的决定宣布后，大家议论纷纷，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暗地里都骂局长“铁公鸡”。一个月内，上级有关部门又多了局长的几十封“罪状”。举报信的大体意思是说，局长滥用职权，涉嫌大吃大喝，败坏党风正气。局长了解到相关情况后，也总是不经意地笑笑，继续推行着局里的改革。这些都是大家想猜又无法猜测的到的，局长的心思，他们哪里知道呀，局长的心思真的不好猜。

局里有22辆公车，局长在局办公会议上决定进行公车改革，有编制的司机2人，20人大都是各位副局长、各位科长及上面有关部门领导的亲戚和朋友的亲戚的孩子。按照局长提出的公车“遣散人员、拍卖车辆、酌情安置”的改革思路，几位副局长首次意见比较高度一致地齐声反对，反对的理由也是五花八门，归结起来，也就是一句话，张三是李副市长的侄子，不能动；李四是毛部长的战友的孙子，动不得；王五是孙副书记的干儿子，谁敢动。其实，局里这些司机的背景一个都比一个深，局长何尝不知这些。最难的不是拍卖公车，最难的莫过于公车拍卖后，这些司机该怎么办？这可是一件十分棘手的大事情，搞不好，会引起上访，更会引起大乱，说不定还会影响自己的仕途，局长不是没有深思熟虑过，也不是毫无顾忌。然而，改革要进行下去，阻力也是必然要坚决移除开的。局长问大家关于司机的去留问题时，其实大家都在猜测接下来局长的真实想法，局长却让大家先发言、谈看法。顷刻间，台上台下一片沉默。为了打破这尴尬和沉默，局长还是率先讲了意见，不用猜测，大家的担心变成了现实。局长就是这么一个人，不通情理事故、一意孤行，招人恨和诽谤也是免除不了的事情。上级部门派人来局里调查这件事情时，不少人说他是“酷吏”，不近人情，不食人间烟火，纷纷建议将局长调走。

局长上任之初的三板斧就是这样砍下去的，的确砍痛了一批人，因为局长三板斧的威力巨大，都触及到了大家的切身利益，不少人甚至恨得牙根都直痒痒，扬言一定不会让他后半生好过。当然，也有更多的人还是比较赞同局长的改革做法的。局里一位离休多年的老领导就对局长锐意改革的做法进行了点赞，并写信给上级部门表扬他，夸他心底无私，清风正气。时间久了，局里的变化实在太多。机关自上而下也深刻地感受到了这些真实的变化，尤其是一些正能量的东西扑面而来，感同身受地认为局长其实并不是一位自私自利、妄自尊大的人，局长其实是干实事的局长。

年底，市里组织对各部门的民主测评，没有想到的是，上级部门来局里组织测评时，群众的投票都是极其认真的，态度也是十分严肃的。至于局长的测评结果，你猜？

三个月后，局长当选为市长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