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几年,我完全不敢用口红,只涂一点淡淡的唇膏示人。不是不喜欢,是儿子反对——他那时大约小学高年段期。每当我涂了亮红颜色后,他就站在旁边,眨巴着眼睛,可怜巴巴地说:"妈妈,您涂了口红好凶……"
诧异莫名,揽镜再照,哪有凶颜,分明是一片娇艳啊!为什么呢?可追问时他已经跑了。心里充满迷思,只好擦掉口红,素素淡淡地出门。
还有一次,似乎是个隆重活动,就涂了。他又说:"妈妈,您涂了口红好凶,像要打我……"
啊,这是什么情况?
心里觉着快要探到真相了,就说:"好的,妈妈擦掉。不过,你告诉我为什么好吗?"他终于说:"那次您打我,就是红嘴唇。"
作为一名教师,自以为打孩子次数寥寥,没想到竟然有这么恶的印象。是什么时候的事呢?我毫无印象,不过一定是真的。施暴者淡忘了,受害者铭记着——这些问题疾风暴雨在头脑闪过,嘴里继续稳稳地问着:
"那次是不是打你特别疼?"
"那倒不是,就是样子很凶——红嘴唇。"
那个场面已经烙定,且定格在我的嘴唇上。
时间好像静止了,心静悄悄如同等着鸡啼的黎明。他不是讨厌口红,他是害怕发火的妈妈。
猜测,一定是他淘气了我发毛了。然而,孩子的任何一个错,一定不是恶意的。我也可以扯出"工作忙""压力大""还房贷""夫妻有隙"的理由,这些是事实,但不是孩子造成的,也不是他该承担的啊。实在想不起来了,实在不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已确定的是,我的孩子因为恐惧而放大瞳孔,聚焦在两片生气的红嘴唇了。很可能那两片红嘴唇,那时蓬勃成了腾腾冒火的火山口。
诚然,在孩子小的时候,那个青涩的妈妈,是挺爱生气的。某一次的情绪失控,淹没了我的孩子,让他处在黑暗中瑟瑟发抖——哪怕只有几分钟,可我竟然浑然不知。而他在幽幽的黑暗里,有着怎样的恐惧和无助啊!
自以为做妈的我一直在无条件地付出,养育孩子;不成想某次无克制地宣泄情绪,伤害孩子。回忆中,对学生,对家长,对同事,对领导,哪怕是对待路人,都是有克制的,单单对孩子是那样简单和粗糙。
儿子对我的要求,仅仅是不要发火。至于其他,他似乎比妈妈爱他爱得更加勇毅。记得还是他小学时候,有一次我和孩子爸爸打起来,我被推倒在床上,儿子一看爸爸似乎要打下来,他不顾一切扑在我身上挡,一切就被叫停了——一个未成年小男孩,用拼命的架势保护一个成年人。
想起作家冯尘说过的一句话:"所谓父母子女一场,不过是相互滋养。我原本以为自己为你付出了一切,到最后才发现,成全的,原来是我自己。”
如今,经过生命的光照和蜕变,心中的风浪已息,脸上有慈和颜色,我的嘴唇已经可以坦然地上色。我和儿子彼此对望,我们的眼中都流动着上帝的恩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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