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雪落西安,整个古城都被白色覆盖。
刚面试失败的韩一,踏着一地洁白漫无目的,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
一转身,就遇到了大学时的学长——简沐。当时在学校因为过分帅气的长相受女生万千瞩目的男神,正手执一把紫色小伞,同样错愕地看着他。
“学长,好巧。”
韩一眼神躲闪,他没想到在梦里无数次想见的人会在这样的境况下遇到,而此时的他却是狼狈不堪,面试后的懊恼,被雪淋湿的衣服,凌乱不堪的头发,就这样暴露在一直想见的人面前。
“嗯,挺巧的。这么大雪,怎么不打把伞?或者叫个车?”
说完将伞撑在了两人头顶,大片的紫色倾覆下来。
“哦,我忘带了。”韩一不好意思的说出声。
“你要去哪?我的车在前面,我送你吧。”
“不用不用。”面对简沐的热情,韩一更显羞愧,他哪有目的地可去,更不想告诉他,他刚经历一场失败的面试。
“学长,你不用管我,我也快到了,你忙你的吧。”
“大家都是一个学校的,怎么这么见外,好歹之前参加社团,我们还搭档过。”
韩一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那次学校组织的社团,以老带新出去义工,而给他安排的人刚好就是简沐,也就是从那时起,情愫的种子在他心里生根发芽。
“哦,你还记得啊。”
“嗯,记得”。
简沐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表,继续说道:“现在刚好也中午了,要不一起吃个饭?”韩一点头答应。
这一次的相遇,使得韩一开始相信缘分。
也许是再次遇到简沐,让他心情大好,在找第二份工作时,面试顺利通过。他更没想到,在他上班的大楼,几天后,竟然遇到了简沐,不同的是一个在21楼,一个在15楼办公,即使上班时间有所不同,也足以使韩一在他的屋子的小床上激动翻滚,每天跟打了鸡血一样期待着上班,期待着每次与简沐的相遇。
一开始他会偶尔约简沐中午一起吃饭,后来渐渐的,每到饭点时间,简沐就会下来找他,一同去吃。
越来越多的接触,韩一一直压制的情感,也变得愈发强烈,但他不敢表露。
他是同,这个秘密对于简沐来说,恐怕会令他作呕吧。
“韩一,我想换个房子,上班地方一直离这有点远,你有没有合适房源介绍?”
面对简沐的诉求,韩一心中大喜,他一直住的是两居室,只不过另外一个屋子被他用来养了一屋子花。
“简沐,如果你不介意,我住的房子是刚好是两居室,你可以来我这住。”
“ 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
“这有什么麻烦的,你要是愿意,随时欢迎。”简沐露出了一口白牙,明明是冬天,却笑得如同春天般的花那样灿烂。
周末,在两个人利索收拾下,原本有些冷清,单调的小屋,因为简沐,和简沐带来的猫——大白的加入,瞬间有了烟火味。
“你喜欢猫?我也喜欢呢。”
“嗯,也就大学才开始喜欢的吧。”
“嗯?为什么?有什么故事?”简沐笑了笑不在说话。
自从和简沐住到一起后,他才发现原来简沐不仅学习厉害,做饭,画画,吉他更是样样精通。
很多时候,他加班回来,桌上都留有热乎的饭菜,简沐就坐在沙发上抱着大白安安静静的看着电视。这一切给韩一的感觉就像是回到了一个真正的家,家里有灯,有人在等。
周末时,爱睡懒觉的韩一总是会被简沐早早叫醒一起跑步,吃早餐,很多次他眯着眼睛,想对着简沐撒撒娇,可是毕竟,理智大于冲动。
他们如同家人,一起工作,一起吃饭,一起散步,简沐甚至会在一些特殊节日里买来花插在花瓶里,美曰其名:“男人的仪式感”。
有一天,加班很晚回来的韩一,回到家发现简沐还是没有回来,打开手机,对话依旧停留在19:36的那一句:“今晚有应酬,回来比较晚”上。
韩一坐在沙发上,将大白抱在怀里,一遍遍摩挲着大白那光滑柔顺的毛,想象着简沐平时也是这样对待大白,他觉得在大白的背上,似乎有那人指尖留下的温度。
直到十二点,韩一已经快要睡着,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他起身,果然是简沐。
“你怎么还没睡,等我?”
“恩,你一直没回消息,联系不上,我就有点担心。”
正在换鞋的简沐身形微微一顿,随即说道:“以后我回来比较晚的话,你就先睡吧。”
“你等我那么多次,我等你一次,又有什么。”韩一撇了撇嘴,他自己都没听出语气里 的孩子气。
简沐噗嗤一笑,韩一也跟着傻乎乎地笑了笑。收拾好后,这才各自回到房间睡觉。迷迷糊糊中,韩一感觉自己的床突然一沉,他看到简沐穿着睡衣,躺在了旁边。
“喂?你怎么跑我这睡觉了?”
“冷。”
“现在快要进入夏天,你说冷?”
“嗯。”
也许是酒喝多了的缘故,韩一从没有见过简沐这般模样。
闻着简沐身上并没有因为洗澡就完全挥发的酒香,韩一的心跳的厉害,好在没有开灯的黑夜,谁也看不到他脸上的红潮。
两米的床足够两个不胖的人容身,偏偏简沐睡觉极不老实,一会将腿搭在他的腿上,一会又将胳膊搭在他的胸前,每一次的肌肤接触,都让韩一心乱如麻,欲火焚身,偏偏那人不自知,依旧继续着无意识的磨蹭,撩拨。
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不知是错觉还是在梦中,总觉得有人时不时轻吻着自己。温热的唇感,带着酒香的甘甜,让他身下欲火难耐。
整整一晚,韩一都睡得极不踏实,第二天醒来,发现简沐已不知何时离开,想到昨晚那荒唐的幻觉,他脸红的如同熟透了的番茄。
“你什么时候醒来的?”
“刚刚。”
看到穿着一身休闲的简沐,此刻正气定神闲坐在沙发上喝茶,举手投足都透露着稳重。韩一想到自己那些不成熟的想法,无地自容。
“今天有什么安排?”简沐呡了一口清茶,昨晚一夜没睡好的他只能依赖清茶提神。
“没安排。”同样没睡好的韩一打着哈欠回复到。
“去白鹿仓转转吧。”
“好。”
虽然不是什么节日,由于是西安一个较为有名的景点,来玩的人依旧很多。
韩一与简沐穿梭在各个表演秀之间,沿路买着小吃,看着川剧变脸,看着模仿上海滩的火车缓缓穿过,又一同上了城墙,惊起了正在吃食的一地鸽子。

城墙上,韩一看到有一面大大的鼓,鼓上写着爱情两个大字。很多情侣都驻足拍照。一个年轻的女孩,突然拉住了韩一,让他帮忙拍照,韩一自然答应。拍完后,那女孩向韩一道完谢,看了看简沐,便问道:“你们要不要拍?反正上城墙我们都是交过钱的,不拍白不拍。”
韩一用期待的眼神看向简沐,简沐到也没有推辞,两人站在鼓前,任由女生拿着韩一的手机拍了好几张后,才和自己的男友离去。
留下韩一对着照片里的二人笑得合不拢嘴。
“很开心?”望着韩一笑得像个孩子,简沐也忍不住嘴角上扬。
“嗯。”
“为什么开心?”
韩一一个白眼翻过去,说道:“开心就是开心,什么事都需要个理由?”话一出口,韩一也觉得这句话太女生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简沐面前,他就会不自觉变得女生气,小孩子气。
后来在周末,简沐开着车又带着韩一去了昆明池,诗经里,去了芙蓉园,不夜城,走过的地方,皆成了风景。
就在韩一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时,他发现,简沐变了,越来越沉默,本来就不开朗的人,话越来越少,甚至有时候,走近简沐房间,他能闻到呛人的烟味。
“简沐,最近工作上遇到了什么事吗?”看着坐在沙发上愣神的简沐,韩一还是问了出来。
“没有。”
“你最近,好像不是很开心,遇到什么事了吗?”
简沐没有在说话。
突然的怪异气氛,弥漫在两个人之间,让韩一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就要发生。
几天后,在韩一回到家的晚上,看到简沐照例已经做好了饭,正坐在饭桌上静静地等他。
在韩一去洗手的间隙,简沐拿来了两罐啤酒。
一瓶啤酒下肚,简沐开口道:“韩一,我要走了。”
他闻言,手中的筷子差点没拿住,虽然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可是在听到简沐要走时,他发现自己还是没做好准备。
“去哪里?”
“我要回家了。”
“怎么突然要回去?”
“家里人希望我尽快……”
那两个字,虽然简沐没有说出口。但韩一又怎会不懂。他的心一阵刺痛,他知道自己和简沐不是一路人,他知道自己自欺欺人的满足现状早晚有一天会被撕的粉碎,只是在这一天真正到来之际,他还是无法面对。
“那挺好,恭喜你了,什么时候结……什么时候回去?”
“后天。”
“哦哦。”
盛到碗里的排骨瞬间没了食欲,原本饥肠辘辘的胃此刻连一丁点东西都塞不下。
“那明天我请一天假,帮你一起收拾东西。”
“没事,不用的。”
韩一没在说话,给领导发了短信,又将饭桌上的碗筷收拾干净,才坐到沙发上。简沐已经泡好了茶,饭后喝茶,是韩一的习惯。两个人再也没有了平时的嘻嘻哈哈,电视热闹的剧情也没能带动冷到冰点气氛。
坐了一会,什么都没看进去的韩一,找了个借口说自己困了就回到房间,将门紧紧关上。
坐在客厅里的简沐也是紧蹙眉头,陷入回忆。
他想到开学时第一次见到韩一时的样子,那个少年有着一双清澈的双眼,干净的无一丝杂质。他作为学长,在当天要迎接很多学弟学妹,只有韩一,成了他的过目不忘。
后来学校安排了一次活动,让老生带着新生参加一次义工,他要带的人凑巧就是韩一。
在义工时,他看到韩一抱着一个独居老人的猫,不停逗着,看上去温暖,温良。
他的心一下就被什么击中,即使活动结束后,也总是忘不了那个少年抱着猫的样子。
大学毕业后的他,将这个人深深地放在了心底。
去年冬天的相遇,天知道简沐有多开心,知道他工作的地方后,他毫不犹豫辞掉之前待遇不错的公司,在他上班的楼上找到了工作,又多次假装偶遇,频频见面。他本来想的是在离他家不远的地方找个房子住下,只是没想到韩一会主动提出合租。
一屋两人三餐四季,于他而言,实在是过于满足。
那一晚的假意醉酒,又有多少举动是他的情不自禁,按耐不住,一次次的试探性亲吻,他欲火焚身,差点把持不住。
“叮叮叮”,看到手机里母亲又是一大串的催促,他知道自己和那人终究是不可能的,谁能想到撕掉外表的他竟然是同呢。
母亲在短信里一遍遍强调着父亲病重,希望临终前看到自己结婚生子,简家有后,他,注定是要完成父亲临终前的遗愿。
第二天早早地简沐就已经将早饭做好,两人像往常一样吃着。
“韩一,我想把家里收拾下,床单被罩换下来洗洗。”
“不用,你走后,我自己收拾就行,再说,现在洗了,你晚上盖什么?”
“晚上和你一起挤一下。”说罢就动手拆起了床单被罩,塞进自动洗衣机里,
洗完后简沐想到还需要买一些东西,于是和韩一一起来到超市。看到简沐买了一些排骨,鸡翅,又买了一些其他食品,忍不住问道:“你走了,我也不怎么做饭,买这些干什么?”
“晚上我给你做好,会装成小袋放冰箱,你想吃时,拿出来热一下就好。”
韩一没有在说话,他不知道以后没有简沐的日子里谁还会给他做最爱吃的糖醋排骨,可乐鸡翅,也许不会再吃了,毕竟,再也没有人会是下一个简沐。
这一天仿佛过的特别快,转眼暮色已至,明月升起。
两人吃完晚餐,韩一将大白抱在怀里,坐在沙发上,若有所思。
“我走后,大白就交给你了,好好照顾。”
“知道。”
“你自己也要照顾好自己,别饿着,也别总是吃外卖。”
“嗯嗯。”
“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简沐看向向来话多的韩一,今天却是反常的沉默。
“简沐,提前,祝你新婚快乐阿,到时候别忘了通知我去喝喜酒。”韩一扯起了大大的嘴角,笑得看起来没心没肺。简沐看了看韩一,欲言又止。
洗漱完毕后,两人躺在床上,简沐想着自己上次借酒疯狂的行为,这次是再也没有任何理由跟他有肌肤接触。
韩一也在回味着那一天的肌肤摩擦,他的欲火,还有幻觉的亲吻,今天是在没有机会和他那么近的接触。
很久,两人都没有睡着。
“简沐。”
“嗯。”
“你要幸福啊。”韩一努力克制住声音里的哽咽,才不至于被旁边人听出。
“你也是,韩一,要幸福。”简沐同样抑制写自己的情绪,两人背对背,中间的距离,在睡一人都绰绰有余。
天亮后,韩一送简沐去机场。
登机前。简沐突然转身说道:“韩一,谢谢你这段日子的招待,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说完就将韩一抱在怀里,像兄弟那样拍着韩一的背,终于相拥的两人,都在心里默盼着时间能慢点,在慢点,可是提醒登机的声音一遍遍响起。
简沐又拍了拍韩一肩膀,头也不回离开,不知是不是错觉,韩一似乎看到一行眼泪从简沐眼中滑过,但简沐转身太快,他没来得及看清。那人已经背对着自己伸出手,挥了挥,消失在了机口。
韩一的心也随着那人的离去空了下来。回到房间,抱着大白,哭的像个孩子。
他的简沐,他难以启齿的暗恋,还没开始,就已完结。
韩一,从不知道失去,是这么的痛,一想到那人即将要和别的女人结婚生子,和她天天同床共枕,他的心疼的快要喘不过气。
日子一天天过去,韩一在简沐离开后,就不在登录自己的生活号,只看另一个工作的微信号。他怕看到朋友圈里他的任何消息,更怕那些消息里有他不敢面对的现实。
这天,韩一想到很久没有和家人视频,就登录上了平时用的生活微信号,打完视频后。他看了看和简沐的聊天记录还是停留在他离开前的一个月。点开简沐的图像,看到简沐的朋友圈里果然有更新的内容。
第一天记录是:自己抱着大白的照片。配文:再见,大白,再见,韩一。日期正是他离开的那一天。
第二条记录是:一盘糖醋排骨和一盘可乐鸡翅,配文:最拿手的菜,好像在离开一个地方后,突然变得不会做了,也罢,以后也不会在做了。
第三条记录是:一张手绘的漫画图,在一把紫色小伞下,两个男孩深情对视,笑靥如花。没有任何文字。
第四条记录是,一个日期,一个地点。没有任何图片和说明。韩一本能觉得那应该是他结婚的日子。日期是在冬天,也就是三个月后,那一天正是他们去年冬天遇见的日子。
韩一看着看着又泪流满面,他好像有点明白了那个人的心,他自始至终以为是一个人的暗恋,没想到,也是那个人不能说的秘密,又一次,韩一在铺着简沐曾用过的床单上,哭的天昏地暗。
三个月后,韩一按照那条朋友圈写的地点,来到了简沐的婚礼现场,他没有走的很近,远远地,他看到简沐穿着黑色西装,帅气的如同童话里的王子,而旁边的新娘本就娇好的面容,画着精致的妆容,宛如公主。
韩一突然有点释然,那个女孩看起来很温柔的样子,以后他们在一起应该会很幸福。
韩一从头看到尾,见证着他婚礼上的每一个环节,一遍遍在心里祝福着:我的简沐,你要幸福。到了交换戒指的时候,简沐看着新娘,下一秒,却准确无误的看向了一直站的有点隐蔽的韩一,郑重的说道:“我愿意。”全场掌声雷动。
没人注意到角落里的韩一,双眼泛红,一行清泪,无声落下。
两年后,还是孤家寡人的韩一抱着大白,仍会回想,那一天的一句我愿意,究竟是不是对他说,不过,他又摇了摇头,纠结那些又有什么用呢。
朋友圈中,简沐的怀里,正抱着一个可爱的孩子,韩一笑道:“还真是像啊。我的简沐,你要幸福。”
窗外又开始下起了雪,一如三年前,白色的西安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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